却也并不是一无所获,起码,他知道了霜子一直以来,神秘行为的动机和目的,以及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
甚至,知悉了自己的心事。
他爱上霜子,本就是一见钟情,莫名其妙的,只觉得当时那个瘸腿的,怯懦的小姑娘,需要自己的保护。却又在接触中,深深的被她的计谋,果敢所迷,待到想要抽身而出,却已经不能。
曾经一度,他以为爱上了傅余婉的替身,内心里颇为自责。只是一直告诫自己,那个是四哥的女人,他绝不能碰。
等找到玉莹,怀疑她就是傅余婉时,他是欣喜的,这能证明自己是情有独钟,内心也有一丝期盼,四哥终究是负了她,若她真是傅余婉,那便不可能再对四哥付出真心,自己,是不是也有机会。
可现在得到否认,他便有些无所适从,像是一直追寻的目的地,在快要到达时,才发觉的是错误的,但是对的在哪里,又一无所知。
她像是一个谜,一直引着他来解开谜底。可谜底,却不是想要的结果,顿时有种无处使劲儿的感觉。
亦或者,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她不是傅余婉,是毕霜,是独立于傅余婉,与她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自己,可以放心去爱,大胆去爱。
为什么,他竟然有些失落呢?本来让人欣喜的衣裳,现在穿上身上,若如同热火焚身,让他不安。
皇甫北楚需要时间,整理好这份纠葛不断的情感。
霜子隐约看出来他的苦闷,却不想被他的思维引导,轻声问道:“我想见见玉莹,可以吗?”
解释了自己与傅余婉的渊源。想见一下傅余婉昔日的丫鬟,是应该的。
皇甫北楚颓然无力的挥挥手,冲凌风示意。霜子担忧的看了皇甫北楚一眼,旋即跟着凌风离开。
玉莹局促不安的看着霜子。半响不明白她的来意。
“霜姨娘,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是瑞王的温柔乡,怎么会跟她有关系。
霜子转身面向凌风:“请许我单独跟她说几句话。”
凌风退出后,玉莹仍旧是怯怯的,看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霜子的眼眶中滚落出来:“玉莹……”
玉莹吓了一跳,愈发局促不安。手无意识的摆弄着衣角:“求霜姨娘不要跟王爷说我在这里,就当从未见过玉莹,可不可以。玉莹只想过安生的生活。”
她口中的王爷,指的是皇甫北楚。
原来她对自己的惧怕。是从这里来。
“王爷不是许你荣华富贵?你还怕他知道?该是大张旗鼓,过来接你回府才是。”霜子轻轻的拭去眼泪,苦笑着说道:“或许不久,咱们就是姐妹,平起平坐了呢。”
“奴婢不敢。绝不敢。”玉莹突然跪在地上,冲着霜子磕头:“奴婢疯了那么久,好容易神智清明,只想隐姓埋名过日子。”
“是吗?”霜子坐下来,睥睨着她:“你真的能安稳?就没梦见过你家小姐?”
“小……小姐?”玉莹喃喃的重复着。低下头去,再抬起来时,已经是泪流满面:“我不知道您知道了什么,玉莹知错了,恳请您放过我。”
说完扑通扑通的直磕头,磕到额头上红肿一片。霜子终究是不忍心,抬手道:“错了不是坏事,知错了更是一件好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忍心怪你。”
玉莹闻言一愣,泪痕糊在脸上犹自未干,却像见了鬼一样看着霜子。
方才那句话,是她十七岁时,打翻了傅余婉最爱的花瓶,跪下请罪时,傅余婉轻言细语说的一句话。
而刚才霜子复述时,语气快慢,语调轻重,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玉莹惊呼一声,厉声问道,似乎是害怕,眼里却闪着激动的光。
霜子伸出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随后冲玉莹轻轻招手,玉莹却停驻不敢上前。
霜子没曾想还能遇见玉莹,因此并没有带什么信物,只得小声说道:“我十八岁那年,想出府去看看元宵灯会,你绕开了哥哥,躺在我的被窝里,假扮成我,躲过了爹娘的问询。还记得么?”
“记得……”玉莹下意识回答,忙不迭的点头。
“有一次我感冒发烧,深更半夜,外面下了瓢泼大雨,你连夜为我请来大夫,记得吗?”
“记得……”玉莹难以置信的看着霜子,回答的时候语气有些哽咽,早已经泪眼婆娑。
“既然记得,就不要怀疑。事到如今,我的身份,也只告诉你一人听。”还有一个知道的何烟水,已经死了。
霜子潜意识里,玉莹还是曾经那个情同姐妹的贴身丫鬟,值得信任。
若是真的心狠手辣,又何必在傅余婉死后,因为心怀愧疚,夜夜在楚院装神弄鬼,内心愧疚到把自己压抑到神志不清?
“小姐……”玉莹犹豫中终究是信了,带着哭腔扑上来,将头埋在霜子的膝盖上,抽抽搭搭好一会儿,才警觉的看了看门外,发觉没有人偷听,才放下心来。
只这一个动作,霜子便知道,玉莹的确是痊愈了。
作为贴身丫鬟,警觉性,常常是最不可少的。
“你没有死?”玉莹轻轻问一声,随后满脸迟:“可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还又成了楚王的妾室。
后一句话,玉莹并没有问出来,光是前面提到那个“死”字,她已经揪心万分,眼泪不由自主又流了下来。
霜子等她慢慢平息了,才将自己借尸还魂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说完后自顾自的道:“说来也奇怪,我平素跟这个叫霜子的丫头,并没有什么来往,怎么会偏偏寄魂在她身上。”
玉莹经过一番哭诉,此刻心思也清明起来,苦思冥想后,答道:“大约是您那天出殡时,这丫头刚刚被责罚致死,恰好灵柩车都要从后巷子过,我记得当时是碰了一下,难道是因为这个?”
说完又想了一会说道:“或许灵魂脱胎是选近的,她与你差不多时间死去,因此你的灵魂无处可依,便到了她的身上。”
霜子又问道:“那她原本的魂魄呢?”
玉莹支吾了半天,也是答不上来。霜子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过多纠结,便开口问道:“我一直到死,都是迷迷糊糊的,到底我是怎样死的?”
在她活着的记忆中,只知道沈雪如在她难产时说了许多刺激她的话,说王爷如何利用她,利用相国府,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也隐约知道孩子不是难产死的,却一直得不到证实。
在没有实际情况下,即便有清水和她的推测,却也终究不是事实。
玉莹看了她一眼,艰难的别过头去,许久,才小声问道:“小姐,你真的想知道?”
霜子咬咬牙,点着头。这些日子,许多疑问像一条纠缠不休的蛇,缠绕的她喘不过气来,若是不弄清楚,只怕死不瞑目。
玉莹又是沉思了半响,才道:“奴婢知道的也不全。”
霜子点点头,示意她说。
“事情,还要从相国府被操家说起。”玉莹依靠在墙角边上,陷入回忆中。
“相国府被操家之后,夫人一病不起,老爷也被发配边关,大少爷在狱中受了刑,腿瘸了,唯独您还时常回去照应着。”玉莹说着说着,心里的难过又翻江倒海向她压来,却咬着牙,仔细回忆着:“王爷起先还很照顾您,后来也渐渐不耐烦了。”
“这些我都知道。”霜子点点头:“就从你是如何背叛我,说起。”
玉莹闻言浑身一愣,不想面对的,却终究要面对。清晰了一下思路,缓缓开口道:“奴婢早就背叛了您,却不是您生产时才背叛的。”
霜子脸上现过一抹哀戚之色,很快就恢复平静:“说罢,我只想知道真相,并不是要追究责任。”
玉莹点点头,泪中带笑看着霜子:“奴婢如今,看见您还活着,即便是被责罚至死了也心甘。”说完继续道:“奴婢仰慕王爷,是在您大着肚子七个月时。有一次王爷喝醉了酒,到楚院来,您出去散步了,恰好那天,不是奴婢跟随的。王爷一把抱住奴婢,口中唤着您的名字,奴婢一时没忍住,便……便……便从了他。”
玉莹说着说着,声音哽咽的不成调子:“直到现在,奴婢也从来没有后悔过,王爷他是那么优秀,又那么对您情深意重。奴婢也是女人,奴婢也有情感。”
霜子红着眼眶,并不说话,只是认真的看着玉莹。
玉莹也毫无畏惧,转过身,定定的看着霜子:“奴婢后悔的,是不该答应王爷,在您生产时,擅自离去。”
玉莹与皇甫北楚一夜欢好之后,并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皇甫北楚,也并不知道,那一晚,服侍他的,不是傅余婉,而是她的贴身丫鬟。
而后,再也没有说什么,直到傅余婉快生了的时候,玉莹才发觉,自己的月事,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