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柔自然是把老皇帝的话听进去了，可她并不完全信任。
她心里有自己的看法，所以此刻声音也柔了下来：“不会的，他承诺过我，不会对北元动手的，而且父皇，六弟已经认了他做义兄，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他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三妹始终是嫁出去的女儿，怎么可能真一直为我们着想？父皇，我绝对不会做伤害北元的是，你就相信我一次吧。”
老皇帝苏承昱微微摇了摇头，语气难免多了几分失望：“朕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明白朕的意思。”
苏柔受不了这种对自己失望，好像自己完全不能指望般的语气。
她咬着嘴唇，神色有些执拗，反问道：“父皇想要我明白什么，如今华辰大陆是个什么局势，父皇真的还看得清吗？”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一但开了口，就完全控制住不住了，苏柔忍不住说得更多：“父皇，虽然你很不想承认，可你还是老了，如今的天下已经不是你看见的样子了，北元的安定平稳不过是暂时的，如果我们不能提前找到依靠，以后一定会被瓜分得什么都不剩，这才是你应该清楚的。”
“朕还轮不到你来教！”苏承昱一下有些生气，语气也沉了下来，“朕不是在跟你商量，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以后不要再跟他们有什么往来，你是北元的公主，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传出来，你以后还怎么做人了，一个姑娘家，掺和朝堂上的事做什么。”
苏柔用力咬着唇瓣，没多久就见了血，目光也狠厉和坚决了起来，不甘心道：“已经开了头，且是父皇说停就能停下来的，父皇口口声声嫌弃儿臣女儿之身，可为何偏偏对三妹偏袒有加，儿臣不懂，为何她做什么你都支持，到了我这里，却不行了。”
苏承昱倒是成人自己偏心了，脸色都没变一下，直接道：“因为绵绵心思纯净，绝不会做这种没有未来的事，也不会把自己的未来交在别人手上。”
苏柔咬咬牙，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很快从容道：“儿臣也没想把未来交给别人的，可是父皇你已经老了，六弟年幼，撑不起这泱泱大国，现在不给北元找个靠山，以后谁来庇护我们？父皇，你会明白的，儿臣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元，绝不放弃，也绝不后悔。”
“所以，你是不听朕的话了？”苏承昱深深地盯着苏柔。
苏柔有句话没说错，他的确是老了，这些年殚精竭虑，身子也大不如从前了，就连现在跟乳沟多说了几句话，他都觉得疲惫不已。
可他还在强撑着，厉声训斥道：“你认为是对的事，你就学会直接越过朕去做决定了吗？”
苏柔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礼，声音也轻柔了下来：“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觉得父皇年迈，儿臣该为父皇分忧，南洲的事，儿臣会处理妥当的，父皇不必忧虑了，今日天色已晚，父皇还是早些歇下吧。”
一句话就想断了皇帝继续说下去的准备。
苏承昱气急败坏，脸一下涨红了，神色一激动，扯着喉咙发痒，干涩，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这两下下来，却是仿佛强弩之末那般，身子颤颤巍巍地摇摆了两下，踉跄地指着苏柔：“你给我站住，朕命令你不准跟南洲再有瓜葛。”
苏柔本来已经准备走了，见状却终究是不放心，还是上前扶了一下，轻声道：“父皇，你看看你，既然身子不好，那就好好将养就是了，过了这个冬天，天下就要大变样了，不过你放心，我们北元该是什么样还是样，儿臣给你保证，你就养好身体，好好地过这个冬天吧。”
她自然对宫羽鸣的计划有所了解，此刻也不怕在苏承昱面前挑破这些话。
苏承昱脸色一下白了起来，扯住苏柔的手臂，瞠目结舌地盯着她：“你们到底准备做什么？”
苏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算得上温柔：“父皇别担心，这个冬天很快就会过去的……”
话还没说完，苏承昱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本来就不舒服，今天被苏柔的态度气到了，气血翻涌更是难受，又一直在担心苏柔到底跟南洲达成了什么交易？
这个冬天他们到底筹谋了什么，想来想去，思绪更加混乱不说，咳嗽像是止不住那般，没多久就感觉喉间一阵腥甜，咳出一口血来。
苏柔脸色一惊，赶忙道：父皇，儿臣这去找太医给你瞧瞧。”
她转身想走，苏承昱却拼着最后的力气死死拽住她，厉害质问：“你把话给朕说清楚，你们到底准备做什么！”
“父皇。”苏柔语气也有些急，“你先放开儿臣，儿臣去找了太医再说行吗？”
苏承昱却没放手，两人纠缠之间，苏柔想把人甩开，结果没控制住力气，苏承昱就这么直挺挺地从阶梯上滚了下去。
本来这三步阶梯，滚下去应也无妨，可偏偏苏承昱脑袋撞在了台阶下的柱子上，人当下就没了意识。电子书坊
苏柔吓傻了，好半天呆滞地愣在了原地，嘴唇哆嗦得厉害，控制不住地嗫嚅了一句：“父……父皇？”
一开口，声音都抖得不像样了。
御书房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再也不会有人回应苏柔了。
她深吸口气，手突然用力紧紧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疼痛让她很快恢复了一点了一点理智，手忙脚乱地走到苏承昱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还有气。
苏柔一下激动得微微闭上眼睛，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还有气就好，要是人直接摔死了，事情可就麻烦了。
可眼前的情况，也挺麻烦的。
苏柔脑袋倒是转得极快的，也不敢伸手去动他，只能轻轻拉开门，让外面伺候的灵月进来。
灵月一进门，看见躺在地上的皇帝，还有台阶上刚刚咳出来的一点血迹，吓得脸都白了，差点儿没叫出来：“公……公主，陛下这是怎么了？”
苏柔还算冷静，拿出怀中的令牌塞到灵月手中：“父皇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了，你去太医院找孙太医过来瞧瞧，拿着我的令牌去。”
太医院只有孙太医是长公主的人，眼下，她也只敢让孙太医过来。
灵月可能也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了，身子哆嗦得更加厉害，脸色煞白。
苏柔见不得她这个样子，沉着脸呵斥了一句：“你也跟着我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这般不经事，一点小事吓成这样，赶紧去请太医去啊，别给我畏手畏脚的，耽误了事，唯你是问。”
“是，奴婢这就去。”灵月这才反应过来，恍惚地行了礼，拿着令牌匆匆忙忙跑了。
孙太医很快背着医药箱来了，一路偷偷摸摸避开了众人，倒没让人发现。
检查后，孙太医只给了苏柔一句话：“长公主殿下，陛下龙体欠安许久，臣看着症状像是中风了，以后怕是……起不来了。”
一句话，苏柔像是受了重大打击那般，摇摇欲坠地状态了床幔才勉强站稳，没多久，低泣道：“都怪我刚刚没有保护好父皇，要是我抓住父皇，他就不会因为踩空而跌倒了。”
御书房里刚刚只有皇帝和苏柔，皇帝现在昏迷不醒，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是苏柔说了算的？
孙太医倒是个聪明人，什么都没点破，还安慰了一句：“长公主也不要太担心，也许是我诊断有误也不一定，可陛下明明有意识，却没办法醒过来，除了中风，臣实在想不到别的症状了。”
苏柔刚刚的眼泪不过短短两滴，等她伸手捂住眼泪轻轻擦了擦眼泪之后，一切就恢复了澄明：“孙太医，这件事千万不要泄露出去，不能让人知道父皇病了。”
“这……”孙太医一下有些为难，踌躇不安道，“长公主，这么大的事，恐怕瞒不住啊，明日一早，陛下总是要上朝的。”
苏柔微微皱眉，表情冷峻：“那就说父皇只是偶感风寒，明日的早朝先取消，这么拖延几天，一切等我把六弟召回来，再从长商议。”
孙太医虽然为难，却也不敢不听苏柔的，很快领了命令，又说：“要不要明天多让几个太医来给陛下偏偏，可别出什么差池。”
“孙太医。”苏柔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在对方紧张得两股颤颤的是时候，才轻声开口道，“我让你来，是因为这太医院里，我只信得过你的，你的能力，就是父皇，以前也是夸赞过的，你说父皇中风那便就是了，不会出差错的。”
这话听着倒像是既已定了是中风，那就算不是，也得是了。
孙太医额头上的汗都滚了下来，眼泪都快睁不开了，只不听点头应承：“是是是，公主说得对，臣谢过陛下和公主信任，一切谨遵公主旨意。”
苏柔摆摆手，对她急不可耐表达衷心的话只当没听见，缓缓道：“行了，也别待太久，回去吧，别让人看见你。”
灵月送了他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