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隐入云中,庭院深深,阴暗一片,更显冷清。
良久,齐季才慢慢站起,回头看了一眼,痴怔半刻,才转身离去,他的脸容隐在暗处,令人看不清。
只是这一回头,这一眼,却像看透了千山万水,带着扼腕长叹的无比悲怆。
待齐季远去后,齐姜和萦蕴,墨八两立刻飘然下地,心急如焚地直奔正殿。
厚重的大门在齐姜手中慢慢推开时,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激荡的心跳。
“谁人?”穆姬夫人的轻喝传出。
齐姜的眼泪突然便簌簌而落。
室内,一盏宫灯照下柔和的光芒,映着一个玄衣红裳的女子,发髻高盘,横插一支玉簪,实在是美得动人心魄。
齐姜已经扑入穆姬夫人怀里,哽咽而叫:“母亲,是阿蘅!”
“阿蘅,我的阿蘅。”穆姬夫人颤抖着双手捧起齐姜的脸,神情恍惚,“真是我的阿蘅么?你为何要来,为何要来!”
萦蕴站在一边,望着穆姬夫人,微微愣怔,她早闻齐国王后美貌异常,名盖诸国,倾了无数公子王孙,也曾是好奇,那是怎样的美。
当真的见到的时候,她才知道有些人美得让人难以言语,那已不仅仅是美丽,而是让人只消看一眼便觉如沐春风,心软异常,仿佛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就在眼前,若是对她说话稍重一些,都觉得是自己的罪过。
这样美丽的母亲和同样美丽的女儿站在一起,不像母女,更像姐妹。
她突然有些明白延平君为何会这般痴爱成狂,那真真是无人能挡的风华绝代。
“母亲,阿蘅带你回去。”齐姜紧紧握住母亲抚向自己脸颊的双手,破涕为笑。
穆姬夫人望向齐姜的眼神有痛有喜有怜有怨,道:“灵武君为何让你来,这,这,这真是荒唐……”
“等阿蘅带了母亲回君父身边,母亲再责怪灵武君罢。”齐姜娇嗔道,回头对萦蕴和墨八两点了点头,立刻执着母亲的手往外走去。
冷寂的王宫,此时却无人巡视。
齐姜带着母亲和萦蕴,墨八两两人如离弦的箭一般疾奔,很快便重回密道,关上玉门后,大家才长舒了口气,想不到这般容易便能逃离,也应是幸运一场。
即便如此,谁也不敢掉以轻心,都以最快的速度在密道里奔走,只望快些离开。
半个时辰后出口处已在大家眼前,齐姜回首看看因急速行走而累的母亲,轻声道:“母亲,出了这里,我们就能离开了。”
穆姬夫人微微点头,心情甚是悲喜交加。
走在最前的墨八两刚想伸手移青砖,齐姜忙道:“八两小心,旁边有暗箭,先从小孔看看外面如何。”
墨八两依言从青砖间的小孔张望了一圈,回头道:“外面没人!”便把青砖小心挪开,自己先跳出去。
齐姜拉着母亲随后,萦蕴最后才出,转身立刻把青砖重新挪回。
此时,夜色正浓,但比她们来时却多了几分喧闹,隐约能听到不少急速脚步声,还可看到远处火光渐闪。
“应是发现王后不见了。”萦蕴道,“我们小心行事。”
众人刚走了一段路,一支响箭突然自夜空呼哨而过,不到片刻,方圆几里似是突然冒出很多人,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应是包抄而来。
萦蕴低声道:“我和八两引散他们!”说着向墨八两一招手,两人即刻分开两边而去。
齐姜来不及出声,便只能看到他们背影,只好紧抓着母亲的手,往另一条路奔去。
人声喧哗越来越近,齐姜抬头,隐隐见前方树林一片灯火,无数个火把正在闪烁,立刻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抽出腰间的七星龙渊宝剑。
就在此时,周围的草丛中,树林中,无数个身着黑衣,脸蒙黑布,手执长剑的人现身而出,突如天兵降临一般,望着齐姜,手中的长剑齐刷刷地往前一指,包围着她们两人,往前而去。
齐姜只是微微一怔,立刻心领神会,拉着母亲随这群黑衣人往前奔去。
前方,已可见密密麻麻的将士,举着火把,拿着弓弩,长枪,长剑,虎视眈眈。
护着齐姜母女在中央的黑衣人们犹如狂风暴雨一般,直冲过去,手中长剑齐出,犹如一张银光闪闪的大网,铺天盖地向那些将士们撒下,摄带着雷霆万钧,横扫一切的气势。
这样无比凌厉的杀气,绝对不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能有,他们就像一张坚韧无比的巨网,围绕在齐姜和穆姬夫人周围,将她们护得滴水不漏。
追击而来的将士似有顾虑,弓弩不敢拉射,只能不断抗击着一把把刺向他们的长剑。
这样一路砍杀而去,且战且行,很快便奔出数丈外。
周围虽是越聚越多将士,因不敢妄动弓箭,缚手缚脚,在黑衣人们的强悍攻击下,反而有些混乱。
黑衣人们队形突而一变,分成两批,一批护着齐姜母女继续冲杀出去,另一批则齐齐转头,阻拦追击的将士。
这是一场快速敏捷的逃离,快得几乎让人难以反应。
齐姜奔走中回头瞥望,见众多将士已被拦在身后,远远落下。
疾奔数里后,齐姜见母亲脸色发白,呼吸急促,立刻放慢脚步,回头见追兵早已看不见,才稍微松了口气。
前面丛林一片昏暗,看不分明,却突而传出草丛簌簌拨动之声,也有人行走之声。
齐姜一惊,手中长剑一抖,将穆姬夫人护在身后。
四周的众多黑衣人却停步不前,也不言语,一个一个手执长剑,凝望四方。
黑暗中,众多人影围绕过来,有人叫道:“王后,公主!”
“申旅帅!”齐姜欣喜万分地看着奔到自己跟前的人,那竟是申挺。
黑衣人们对齐姜和穆姬夫人行了一肃拜礼后,立刻急速后退,来如风,去也如风,转眼不见踪影,仿佛从来不曾出现。
一切,都像梦。
当齐姜随着申挺等将士和母亲一起进入百里外的驻军之地,见到从军帐里奔出的父亲,齐王陛下齐奕时,眼泪忍不住流下,只喊得一声君父,千言万语已不知从何说起。
而她的父亲大步而来,一把抱住她的母亲,久久不语,在月色和火光的映照下,眼里一片闪亮。
夫妻劫后重逢,恍然犹如隔世。
当父亲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时,神情一沉,齐姜已知不妙,急忙低下头。
“阿蘅,进来!”
耳边传来父亲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气。
齐姜抬头,见父亲拥着母亲走向军帐,只好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灯火通明的军帐,守候的将士已让齐奕全遣出去,只剩下他的妻女。
穆姬夫人看着齐奕沉下来的脸色,又看看身边只顾低头瞧脚尖的齐姜,忙柔声道:“陛下,阿蘅为救我已是很累,让她歇息去罢。”
“她还知道累吗?”齐奕的手掌啪的一下拍在案桌上,“你看她做了什么?”怒容咋现。
自出生以来,齐姜从来不曾见过父亲这样怒喝自己,不由哇的一声哭出来。
穆姬夫人心里立刻痛了,将齐姜搂入怀里,像哄小孩般地道:“阿蘅,君父不是生气,不哭了。”
齐姜却哭得更甚,抽噎着伏在母亲怀里,目光偷偷地瞄向父亲,见他神情又痛又气,却又发作不得。
穆姬夫人看看齐奕,又柔声道:“陛下,阿蘅长大了,她今次而来也是为我,你不要责怪她了。”
“是长大了!”齐奕道,“可以让灵武君任她胡作非为!”
齐姜低声道:“君父,阿蘅没有胡作非为……”
“齐国的齐王救不了他的王后,还要让女儿来救?”齐奕说着,眉头微微一皱,手掌按在右胸前。
穆姬夫人立刻放开齐姜,紧张地握住齐奕的手道:“陛下,你的伤……”
齐奕伸手将妻子搂入怀里,温柔而道:“不碍事,已好大半了。”又看着还在哭的齐姜,叹道,“我还真选了个只向着我女儿的女婿。”
齐姜走近几步,挽着齐奕的手道:“君父,阿蘅知错了,君父……”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甚是楚楚可怜。
齐奕又好气又好笑,他的女儿是什么小心思,他岂能看不出,仍是沉着脸道:“听你母亲的话,先去歇息,明天,我再好好跟你算一番。”
齐姜如得大赦,擦去脸上泪珠,冲着父母一笑:“君父,母亲,阿蘅先出去了。”说着急忙跑出了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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