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沈月华呆若木鸡,老夫人问贺琏道,“我老太婆应是没说错罢,她这人是个好的。”
贺琏自然不会说沈月华的坏话,只得点头。
“既然你同意,我认她做干女儿,也没什么罢,”
贺琏沉默了一下,“女婿有个疑问,不知岳母如何认识她的,”
“我听允宁说他认了个干娘,虽说玉琳已经不在了,可我老太婆总也说得上几句话,自然要来瞧一瞧,允宁说她去了庵庙,我也就去了,她自是不知,还同我说了好一番话。”老夫人笑了笑,“是个实心的姑娘,我瞧她做允宁的干娘挺好。”
原来是这样。
贺琏道:“允宁认她当干娘,是我做主的,只是,岳母认她作干女儿,是否唐突了一些?”
两人自顾自的说话。
沈月华后面全听见了,才发现并不是自己的幻觉,那老太太真要认她当干女儿,忍不住便插嘴道:“老夫人,恕奴家说一句,奴家……”
老夫人打断她:“莫非你嫌我哪儿不好?”
沈月华不敢接话了。
要说老夫人看着亲切,可她倒是跟贺琏有处地方很是相像,那就是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不过贺琏是随时随地都有,老夫人却是特定时段的。
此刻,沈月华便感觉到了这股压迫感。
“即是觉得好,那今儿,这仪式就办下了。”老夫人叫下人上来倒茶,打算让沈月华敬茶了。
沈月华总是觉得有些不爽,那可是她认干娘,怎么着,也得让她做个选择罢,便硬着头皮道:“还请老夫人容我考虑考虑。”
老夫人眉梢挑了起来,却依旧笑眯眯的道:“可是担心你娘亲那?不如这样,我随你回你家一趟,问问你娘的意见,若是她同意,咱们再办?”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
真去她家,那不用猜,王氏定是连口答应,她这母亲别的都好,可虚荣的时候,真叫人没有办法。如今老夫人这样的身份,又是侯爷的岳母,要认她当干女儿,王氏岂会不同意?
怎么看,结局都是一样的!
她不由得去看贺琏,目中带着求助之意,希望他能在此时说上一两句话,好打消老夫人的想法。
结果贺琏却冲她微微颔首。
那意思,是让她同意?
莫非老夫人是个固执的,他也不可能说服得了?
也罢,沈月华只能往好的一方面想了,总归有这样一个干娘是有益处的,好歹也是贺允宁的外祖母。
她叹了口气。
干儿子,干娘,这两样,论起来,都是有被迫的经历啊!
老夫人见她服气了,就让丫环把茶水放她手里。
沈月华接过来,往丫环铺在地上的垫子上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才把茶递上去,叫了一声干娘。
老夫人很高兴,喝了茶,又吩咐丫环把一个描花的檀木盒子交给沈月华。
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可见老夫人在此前,就已经定下了主意。
不得不说,沈月华真有几分想不明白。
“拿着罢,别再推脱,一会儿在这儿吃顿饭,我叫人把你娘也接过来。”老夫人下了命令。
沈月华还能说什么呢?
贺允宁十分欢喜,拉着沈月华的手道:“干娘,您既然来了,陪我去玩玩?咱们荡秋千,好不好?”
“是啊,去罢,去罢,现在离吃饭还早。”老夫人也是催他们。
沈月华便跟贺允宁出去了。
老夫人喟叹一声。
门庭寥落,她在这里住了十来日,本已经是日暮的年纪,越发觉得凄冷,这父子两个长期如此下去,还能得了?
她看向贺琏:“你是该重新娶个妻子了!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允宁怎么办?他将来长大了,也要娶妻生子呢,谁来操持?还有这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
贺琏道:“他已有一个干娘。”
“干娘能成亲娘?又不能住在这儿的,允宁还小,我一把老骨头了,只怕也等不到那一天。”
“岳母……”
“你别打岔!”老夫人很是认真,也很严肃,“你若还当我岳母,就尽快娶妻,我也能安心,玉琳在天之灵也会欣慰些,总算有人能在身边照顾你们父子俩!”
贺琏为难道:“这不是一时就可以的。”
“一时?这都几年了?提起玉琳,我自也是心痛的,可她已经走了那么久,咱们能怎么办,总也得活下去啊!”老夫人说着也是悲从心来,“你们夫妻两个原本感情和睦,我也高兴,也当你们能白头偕老,可谁料到会这样?玉琳去世之前,一再嘱托我,她晓得你对她情深,只怕孤身终老,我也知,可却真不能让你如此。”
贺琏闻言心痛。
他忆起那片刻,妻子温热的手握住他的,千叮万嘱叫他以后不要再念着她。
这是何等残忍的事情!
她走了,他还在,这宅院里,一草一木,皆有她的气息,如何能不念?
老夫人静心了一会儿,喝完茶,又缓缓道:“你一日不下决心,这事儿一日也成不了,别说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当我不知道,老大,老三,都跟你提过罢?就是那些大家闺秀,也不是没有,我身边还有几个侄女,也是合适的,可惜你都不要,我便一直没有逼你,就让你这般了。”
贺琏没有说话。
确实那会儿妻子去世,两三年后,好些人给他介绍,可他哪儿肯呢,时间久了,别人也就断了心思,没有再同他提。
“后来我想,这总是要有些缘分的,我瞧你对这沈月华,也算合意的罢?还能让允宁认她做干娘,已是叫我吃惊。”
贺琏一怔。
“可是我说的不对?”老夫人道,“你这西平侯府,常年也没人来往,她却是来了几回,又是个女的,听允宁讲,是给玉琳做牡丹园的匠人,你们已是认识好几年了?”
贺琏没有否认:“她做的最为合适。”
“人呢,如何?”
“品性自是好的,不然我也不会让允宁亲近她。”贺琏再次肯定。
“这就行了,这些年别说从你口中听到一个姑娘的名字,她能得你另眼相看,也是难得。”老夫人一锤定音,“要么,你就娶了她,我看也不错,这姑娘命苦,生不了孩子,又是和离的,若你娶了她,定是惜福的人,能这个家好起来。”
贺琏心头一震。
这是第二个让他娶沈月华的人了。
“岳母,这不可!”他忙道。
老夫人沉下脸:“你若不娶,我便在这儿住下去,总是要见府里多个主母,才能安心回去。沈月华你不要,我便只能命我那些侄女过来,你一个个相瞧了,若还是不肯,我便只能让老大几个再替你寻。”
贺琏额头上出了汗。
要说这辈子让他觉得有所畏惧的,大概就是他的岳母了,加上秦玉琳嫁入贺家,又因为替他生孩子,丢了命,他更是多了几分内疚,对这岳母也是更加的恭敬。
可要他立刻娶妻,他怎么做得出来?
“我知岳母是为我好,这事儿……应从长计议。”他开始用拖字诀。
老夫人笑了笑:“也罢,我且瞧着,你是不是真心听我,若不是,我就把允宁带了回去,你没个妻子,原本也照顾不好他,我瞧你,倒是对得起玉琳?这孩子如此调皮,以后可不是要成混世魔王,还能得了?你既打算一辈子一个人,我定是要满足你的。”
贺琏顿觉万般无奈。
老夫人不动声色:“你派人去请沈月华的娘亲过来。”
贺琏便去吩咐了。
不一会儿,王氏来了,听说老夫人认了沈月华做干女儿,起先也是吃惊的不得了,后来自然又是欢喜的很。
沈月华有贺允宁这个干儿子,老夫人这个干娘,两种关系加起来,可不是跟侯府亲近了不少?
他们这种人家,就该有这种照拂,才能在京城好好过下去么。
王氏话里话外都透着亲昵,跟老夫人说笑。
老夫人识人无数,自是看得出来王氏的心思,不过这乃是人之常情,也无可厚非,王氏就算有这种想法,可为人还是实诚的。
不然也教不出那样的女儿。
老夫人当然早就打听过沈月华的事情了,她可不是随便就能糊弄的,什么事都会弄个清楚。她知道沈月华的父亲早已去世,沈月华凭着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家,还把事业做到了京城。
这一切,并不容易。
所以老夫人对她又多了几分欣赏。
用完晚膳后,老夫人又跟王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贺琏跟沈月华,除非两位长辈问起,一概闷声不吭,而且脸色都不太好。
至于贺允宁,自然是嘴巴甜甜,到处说好话了,把两位老人哄得直笑。
回去的马车上,王氏犹自喜得合不拢嘴。
沈月华埋怨道:“娘也太过了,哪里有你这般讲话的?用得着每句话都在奉承人?”当时她就恨不得去把王氏的嘴巴给堵上。
听着太闹心了!
王氏撇撇嘴,不当回事儿:“哪儿每句话了?那叫伸手不打笑脸人啊,哪个不爱被人讨好?那老夫人又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她肯把你当干女儿,那是你天大的福气!”她拍手道,“如今可好了,别人问起来,咱们也是堂堂正正不是,你跟侯爷可都算半个亲戚了。”
沈月华扶额。
瞧瞧,就是这样,她早猜到了!
不过再怎么样,总归是她娘,沈月华问道:“你觉得老夫人为什么要认我做干女儿呢?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有什么不对头?小侯爷不是你干儿子么,我看老夫人定是觉得你身份太低,当小侯爷的干娘,别人要讲闲话,如今认了你,将来说出去也好听不是?怎么也是临安秦家老夫人的干女儿啊,那人,也是上了一个等次了!”
沈月华不以为然。
她想起贺琏的表情。
这表情都不知道怎么说,若只是认干女儿的事情,贺琏为什么要摆出这种脸呢,看向她的时候,目光也是十二分的尴尬。
难道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帮到她,硬是让老夫人办成了?
不应该啊,就像王氏说的,虽说老夫人是强横了一点,可对她好似也确实没有坏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卖丶的地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