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兰修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腿伤才好了一点。
这段时间,他不能去学馆念书,只在家中静养,除了有好友过来慰问,笑谈一番外,可说十分的无聊,也只能看书打发日子。
“沈姑娘来过没有,”这日,他想起沈月华,便问赵霖。
赵霖摇摇头,“没听说,应是没有的。”
赵兰修就皱起了眉。
当日沈月华把他救上来,自己的手臂还被岩石划破了,他见她旁边一个竹筐里放满了野菜,还有柴火,心知必定是穷苦人家的姑娘,便让她有空来京城赵家一趟,必有重谢。
因为当时他的钱袋子掉了,就连看伤,也不能替她付钱。
没想到,过了那么久,她还是没有来。
“要不,小的给少爷送过去?”赵霖提议。
赵兰修摆摆手,眼前浮现出一双静若湖水的眼睛,心想,这姑娘怕也是清高的,不愿主动上门来讨钱,说起来,他那话倒是唐突了。
若真的要诚心感谢别人,自当亲自登门才是。
又过了半月,他的腿方才痊愈,这就下乡里去了。
赵霖打探一番,二人寻到沈月华的家,结果大门紧闭,竟是没有一个人在,后来问起隔壁的邻居,才知沈月华在县里的刘记纸扎铺子当学徒。
“纸扎铺?”赵霖瞪大了眼睛,“那不是给人做丧事的么?”
赵兰修也有些讶然。
纸扎一物,他自然见过,在印象里,似乎这一行当只与那些佝偻老者,面色晦涩的大汉有关,从未想过,沈月华这样秀美的姑娘,竟也会碰这些。
好奇之下,他当即就去了县里。
此刻,沈月华坐在大门口,身上穿着颜色都分不清的旧衣,手里拿着一张大红纸,正专心致志的剪花。
初冬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觉得幸福无比。
她嘴角带着笑,眼睛微微眯着,不一会儿,一只蝴蝶就在她手里出现了,好像要展翅欲飞一般,如此鲜活。
她伸开手,对着它一吹,那蝴蝶就真的飞上去了。
旁边两个孩子拍着手叫:“好厉害啊!姐姐,姐姐,再给我们做一个。”
“月华,快进来了,又有人订纸扎,你把竹条,彩纸都准备好,一会儿把纸人的架子搭起来。”里头,一个苍老的声音催促。
沈月华答应一声,拍拍裤子,站了起来,对两个孩子道:“有空再给你们做,下回剪个大老虎给你们看,嗷呜!”
两个孩子“咯咯咯”的笑。
她也笑了,茶色的眼眸弯弯,看起来格外的甜美。
赵兰修立在街角,远远看着,想起她那日从上方探出头,当时,傍晚的霞光映照身后,好像瑰丽的雕塑一般,叫人难以忘记。
他走过去。
铺子里的伙计上来,先是怔了怔,没料到会看见这样出众的公子,语气殷勤了几分道:“公子,您要买什么呀?”
“唔……”赵兰修下意识问,“有什么?”
“做丧事的东西,自然都有啊!”伙计奇怪。
赵霖忙道:“你们这儿有个姑娘叫沈月华罢?”
“有,你们找她?”
“对。”赵霖道,“你叫她出来。”
伙计便去喊了。
沈月华正手忙脚乱,虽说她是学徒,但其实也是杂工,一旦有生意,她是什么事情都要做的。
听说有人找,她急匆匆出来,见到赵兰修,却是愣了一下。
这样的人,很难让人不会记住,她自然知道他是谁,惊讶的问:“你找我?”
“嗯。”赵兰修点点头,“上回多谢姑娘相救,此次来,主要是为感谢姑娘,不知你可有空……”
“我没空!”沈月华摇头,“我现在忙得很,上回不过是举手之劳,还请公子不要放在心里。”她顿了顿,“就这样罢,我真的忙,公子还请回,这事儿不足挂齿。”
她转身就跑了,留下一阵清风,刮在赵兰修的脸上。
赵霖目瞪口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对待少爷的姑娘家。
想赵兰修在京城,什么样的姑娘见到,不得先脸红几分,怎么这位沈姑娘如此无礼?连片刻功夫都不肯留出来?
“少爷,咱们回去罢!”赵霖还是个半大小子,很是气呼呼的道。
赵兰修也有些尴尬。
他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出现这样一个对话。
她走的那么快,他让赵霖拿着的东西都还没有送出去呢。
“进去瞧瞧。”他抬脚往里面走。
伙计阻拦道:“哎哟,这位公子,里头是做纸扎的,您要买什么,就在这里看。”
“不看,怎么知道做的好不好?”赵兰修随手点了好几样纸扎,掏出一锭银子给他,“这是定金。”
伙计掂量了一下,忙去跟掌柜的说了。
赵兰修已经去了后院子。
这儿果然一片忙乱,地上堆着泥雕,竹条,铁定,麻绳,又有好多的纸扎,路都不太好走。
沈月华这会儿已经搭好了一对纸人的架子,又有人叫她去上色。
她蹲下来,拿起毛笔沾了颜料,又爬上高凳子,给一座很大的门楼画雕花。
她的笔法十分娴熟,连花样子都没有,直接是在上头作画的,可却没有出丝毫的错,颜色调的鲜艳大方,花型雍容,可说是赏心悦目。
赵兰修微微动容,不由走近了几步。
旁边另一个学徒也在看,眼见沈月华画的如此入神,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从旁路过,却伸出一只脚,往凳子下方狠狠一踩。
凳子往一旁倾斜,沈月华立不稳,当即就从上面摔了下来。
那学徒见状,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弯腰要去抱她。
赵兰修飞快的上前几步,及时一把握住他的手臂,硬生生把他给拽了起来。
“你是谁?”那人极其的恼火,“你抓着我干什么!没见我师妹摔伤了啊?”他一张脸生的极是丑陋,凶狠的时候,更是令人恐惧。
赵兰修猜想他刚才那番作为,定是为了亲近沈月华,才叫她故意摔倒,顿时觉得恶心透顶,放开手,冷冷的斥道:“你给我退下!”
那人上下看他一眼,哼了声道:“小白脸儿也敢叫嚣,小心爷揍你,快让开,好让我抱师妹起来。”
“什么,你敢这么说咱们少爷?”赵霖大怒,“你什么东西,臭虫一般的,少爷要踩你几脚都是你福气,再嚷嚷,送你去衙门,看不把你往死里打呢!”
那人自是看得出来赵兰修的打扮气度,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可美色在前,他胆子变得很肥,哪里会听,伸手又要去碰沈月华。
赵兰修看他弯下腰,便冲着他左侧屁股,狠狠踢了一脚。
那人站不住,往前摔了个狗啃泥,“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
众人不免过来询问情况。
沈月华之前被摔的蒙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只觉得浑身发疼,呻-吟一声,伸手去揉自己的腿。
赵兰修四下一看,只见这院子里竟然全是男的,一个女的都没有,当下想叫他们扶沈月华的话,也咽了下去,索性自己动手。
“你这王八蛋,你敢碰她?”那人看到了,急的冲众人道,“别让他走,他打我呢!”
他处心积虑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可以对沈月华亲热一下,没想到却遭到破坏,自然是气得半死。
那些人跟他一个铺子的,听他这么说,也就不给赵兰修走了。
沈月华发现自己被抱起来,见是赵兰修,不由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
“是那人故意踢你凳子,你才摔下来,我都瞧见了。”赵兰修道,“我带你去看大夫。”
沈月华很是惊讶。
她回头看了眼,见到赵兰修说得那人,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那人叫王金宏,早先她也没发现此人的猥琐,还是前几天才注意到,他的目光有邪念,总是在她身上转来转去的,所以她穿衣服也是越穿越宽大,丝毫不露出身段来。
可没想到,他还能干出这种事儿!
沈月华十分的恼怒。
众人也不知听谁的,只围着,你一言我一语。
赵兰修看向那个伙计,沉声道:“我付了定金的,晚一些就得来拿,你还不叫他们赶紧去做?愣着干什么!”
伙计知道他是个金主,当下连忙催促。
掌柜站在门后面看,也不出来讲一句,等到赵兰修抱着沈月华走了,才微微笑了笑道:“这徒儿不止天赋好,还有桃花运呀。”
却说沈月华被人抱着,浑身不自在,脸颊也有点儿发红,说道:“我能自己走,你放我下来。”
“你站都站不起,怎么走?要是我没瞧错,你两只腿都伤了罢。”她摔下来时,他看得心惊胆战。
确实是这样,那凳子太高了。
王金宏也是狠毒,只为抱她,竟然不顾她的安危,这要是成残废了,可怎么办?
“你们县里的医馆在哪儿?”他问。
“前面的街上就有一家。”沈月华指了最近的医馆。
赵兰修走着走着,浑身出汗。
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沈月华十三岁,虽说瘦,可对于不习武艺的他来说,负担很重,他额头上的汗滴下来,“啪嗒”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汗水在冬日里格外的滚热,沈月华忙道:“你歇一歇,帮我去请两个婶子来,可好?我就坐这儿等。”
赵霖看着也是不妥:“是啊,少爷,要不我来?”
赵兰修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怀中的沈月华,承诺似的道:“我抱得动你!”
沈月华微窘,他还很要面子呢。
可是,现在不是要面子的时候啊,少年!
结果等到了医馆,不止沈月华要看大夫,赵兰修的腿伤也再次发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你看我待你多好,为给你拉点分,把你跟你老婆的那点旧历都翻出来了,那是妥妥的亲妈啊!
赵兰修:你还好意思说我亲妈,看看你怎么写我的,都没几个人喜欢我!
作者君:那是他们没眼光呀,我写的你多好啊,长得好,年轻有为,对罢,那是一个有理想的四好青年啊!
赵兰修:就是老婆跑了!
作者君:这是暂时的啊。
赵兰修:反正你从头到尾就在抹黑我,黑我,黑我,黑我!
作者君:泪流满面,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