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八,端王府早早就开始忙了,宁国生高兴得溢于言表,一副大仇将报的快意,元非梳洗打扮,服饰穿戴,皆有宁国生亲手打点,可把她折磨得叫苦不迭。
一大早起来就当衣架子,什么都往身上挂,宁国生摇头点头之间,一套套衣服被穿上又脱下,珠串玛瑙挂上又摘下,眼看着宫宴时辰就要到了,他们还磨叽在家里,连衣服都没挑好。
终于,元非忍无可忍了,“承佑,去找你君乐大哥来!”说完,她气鼓鼓地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不再跟着宁国生折腾了,宁国生高兴得眉毛不见眼不见的,竟然也不着急,陪着元非坐在床上,一个人傻乐。
“乖儿子,今天一定要好好挫挫天仁书院和南楚梁狗熊的锐气,给你爹和三叔报仇,让那帮子酸枣儿也看看我宁国生养得好儿子!”
元非也不搭理他,宁国生就一个人在旁边忆苦思甜,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名字,元非听了,只觉得天仁书院大概都是宁国生的仇人,难怪他小时候在那边混不开。
还有三叔,不是文武全才么,怎么会被欺负?而且没记错的话,三叔和他两个人都只在书院呆了一年,不至于如此深仇大恨吧。再说了关梁狗熊什么事儿,他们年纪差得可不少,是三叔上学太早还是梁狗熊留级了?
元非正疑惑间,君乐到了,见屋子里堆满了衣服,他心里一乐,点头示意,于是承佑就又捧来一套玉色素锦的衣服,看样子是君乐早有准备。宁国生一看颜色就有些嫌弃,太素淡了,今儿这么大的日子,不适合穿这么素净的。
君乐似乎看出了宁国生的不满,一边给元非试衣服一边说,“少主,这玉锦是南楚所产,常言道百两金不得一尺素玉软锦,咱们那里得了几十位绣工,我想着以后大大小小宴会不少,就预备下了,您瞧瞧,风雅不失贵气,便是南楚皇室贵戚这样的料子也是难得。”
宁国生在一边儿听见南楚皇室也不得,嘴巴弧度瞬间增加了不少,元非听了也仔细打量起这衣服来。
衣服布料本身自有暗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并不像宝石那样刺眼,温润有加,如同幻境一般柔和。宽袖袍子,系着宽幅的腰带,流苏绦穗配着青碧色玉佩、素玉荷包款款垂下,外面罩着同色的纱衣,头上是银色镶白玉纱冠,玉簪横过,丝绦垂下。
饶是宁国生看了,也觉得如谪仙一般飘逸,不得不承认君乐的眼光不错。
元非心下觉得白色惹脏,可也不好说什么,不仅显得自己脏不溜秋,也浪费君乐和雨修一番苦心,宁国生自己穿得是正儿八经的蟒袍玉带,黑色纱帽一戴,倒也正经起来。
元非想起这服饰,总觉得东明服饰已经跨入了明朝,西秦还在汉朝,而南楚肆意潇洒比魏晋不足可比唐朝,这三个国家旗帜鲜明,坐在一起倒不会弄混淆。
端王府不愧是端王府,就连三国皇室齐聚这种大事都敢姗姗来迟,满殿高朋贵客,端王爷却是最后一个来的,架子忒大,通传的人一头冷汗,********本想说,爷,您还是悄悄进去不要惊动圣驾了。可哪知道端王爷一个横刀眼神,摆明了就要大摇大摆迟到,总管没办法,只能通传。
本来热闹的大殿此刻被这一声“端王爷、世子爷到——”喊得都安静下来,这上座三位皇帝都是认得宁国生的,慕容彻都习惯了,反正他弟弟跟在座的人基本上都有仇,他倒是没什么好尴尬的。
“臣弟来迟,请皇兄恕罪。”宁国生大喇喇站在大殿上说着告罪的话,这次干脆也没行礼,因为上面还有个大恶人,叫他行礼还不如杀了他,慕容彻早料到了,挥挥手让他归座。
论资排辈,元非的座位这次可远的多了,为了善待贵客,天仁书院与南楚皇室在皇帝们下首左右对开,再下来才是东明和西秦两家皇室勋贵重臣面对面,双方后面是两国臣子。而元非在东明也是小辈儿,勋贵也多,元非不仅仅快坐到门边儿了,还是第三排。
元非坐在大后方,歌舞声中自然不知道前面的人在说什么,她正和慕容云飞这个小叔叔密谋如何整一下前排的二皇子的时候,歌舞突然停了。
前面有个天仁书院白衣服的人出来说了几句话,只见三国皇帝都是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这倒是让元非意外,天仁书院好大牌!不过也不管她的事儿,她只和云飞小叔算计算计二皇子就很心满意足了。
正在云飞和元非两个人打算狼狈为奸的时候,猛然间前面的人都让开了,大殿里的目光突然就集中在元非身上了,元非正坐姿不端得和慕容云飞两个人勾肩搭背,猛地被这么一看,还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元非,快快上前来,通灵先生和天仁十六贤师要见你。”见皇帝大伯正朝着她招手,元非坐正身子,慢慢起来,出列面圣。
“元非在。”
元非也学着宁国生只打了个拱,没行大礼,大殿里没了歌舞声,安静下来,大家都瞧着元非,她被看得不自在,可又不敢给宁国生招惹多余麻烦,只能干巴巴低头站着。
“原来这就是你二弟的儿子啊,果然一表人才,哈哈哈,慕容老弟好福气!”西秦皇帝萧延拍了拍慕容彻,慕容彻笑笑没接话,谁的儿子还不一定呢,当年产下双子的到底是阿敏还是楚云娘,现在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哎呀,真是人不可貌相,当年在书院里,端王可是最不爱念书的,呆了不到一年就拐了美人跑了,哪料到今日竟然生出个会念书的儿子——咳咳咳”
南楚皇帝梁雄话没说完,就咳嗽起来,慕容彻看了看梁雄身边正给他“顺气”的那个小太监,心里会意,只能敷衍着笑笑。
“元非,快见过通灵先生,见过天仁十六贤师。”
慕容彻发话,元非只能像提线木偶一般照办,冲着天仁书院那边行了两个礼,也不抬头,盯着自己脚尖发呆。
“元非今日见了各位名士,想必是一时情怯,先生若有问题,不妨——”慕容彻看着元非没兴致的样子,想要打个哈哈,没想到天仁书院可不买这账。
“无妨,”通灵先生站起来微微欠身,“我虽身在南楚,可半月之前听闻世子为我所画配了一首诗,几度落泪,如遇知音。今日,山人在此,想问世子些琐事。世子此前可曾听过山人的杂事,亦或者可曾读过什么,那最后两句,可是何意?”
好听的声音——猛地听到了熟悉的话音,元非怔然,她抬头看向天仁书院坐席,发话之人正是那日所见“梁兄”!不巧的是旁边还有个冷面神——那个被她丢出关口,能憋死人的楚若三哥!
一个被她骂得一文不值,一个和她本来就不对盘,如今,人家来算账啦!要死要死。元非心里虽然慌张,可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人问得同样问题,她那天已经做了那样的答案,今日再问,明摆着是存心找碴来了,她怎么回答都能被挑毛病!
见元非不答,梁汇又笑着问:“世子,怎得不作答,今我身在此,世子遇得知音为何反倒不开心了。”
“……”元非心下一转,反正是宁国生不喜欢的,得罪就得罪了,反正他一个当世大儒,也不会伸手打人。
“失望。”元非盯着梁汇,直言相对。
此言一出,大殿众人齐齐一声惊呼,对通灵先生大言不惭,这世子可真是大胆无礼,就连南宫敬哲都瞪了宁国生一眼,以为是宁国生教元非故意与天仁书院为难。
“为何?”梁汇也言简意赅。
“……”
元非只管直勾勾盯着梁汇,也不作答,大殿里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三国群臣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既然如此,那我便再问一事,世子师承何人,如今可还有学业。”
元非没想到这人又问这个,心里没口好气,学得好文章就牛逼了?人家牛顿、爱因斯坦也没这么拽,你个****文科生……想到这里元非有了主意,也不行礼,立定站好。
“元非从师九位,凡所教授,非故,恕不能相告。自来明都之后,更不觉凡夫俗子不可比先师至圣,如此学业,不承也罢。”
眼看梁汇又被软刀子顶了回去,元非又这般傲慢无礼,慕容彻在上首有些坐不住了,虽然说他也跟梁汇有个不大不小的仇,居然屡次三番说他的明锐丑!可是,今天不一样,元非平日里闹腾别人都行,天仁书院却最是开罪不起,于是他使了个眼色让南宫敬哲打圆场。
“先生恕罪,元非素日里被惯坏了,顽劣不堪,怎敢劳动先生亲自过问学业,元非,还不快给先生赔罪。”南宫敬哲走下来,元非不着痕迹地退了退,她跟这个活阎王更加犯冲,一点儿也不想挨着一星半点。
“既然说到赔罪,今日也是我唐突了。”梁汇落座,看样子根本没打算和解,南宫敬哲拉着元非赔了笑,只能再传歌舞,歌声一起,东明众人才微微松了口气。
元非正要转身离开,却不料这个时候,上首传来了一个非常欠扁的笑声,“哈哈哈,端王,我还想这世子才华横溢,是不是你亲儿子,如今看天,父子天性,哈哈哈。”
东明的人听南楚皇帝这么说,都一脸丧气,很是丢脸。元非抬头看了看宁国生,哎,她那玻璃心的爹大概现在已经出离愤怒了,若非在大殿之上,必然是拿刀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