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梦初醒(1 / 1)

幽怨截断心肠,莫诉皇家无情,其实,只是你的萤火般的价值,远不够平衡家国天下。

——题记

父母嫌隙日盛,爹的不由分说,凌贱人的虚伪,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破碗咣当响。

皇宫的生存法则是权力,明锐现在算是明白了,与其费劲周折收集证据,倒不如由她来掌握权力,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个时候,即便凌贵妃再有理,她只要不咸不淡一句话,同样叫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世界,真理就是权力,有权力你就是真理。

夜来了,一步一步走在去往废宫的路上,盛夏的时节,正是花繁叶茂,水碧山青的好时候,可惜她再没这好兴致去赏什么明月,品什么娇花,戏什么弱水,路越来越偏,渐渐的墙根处有野草冒出来,慢慢的石板路也渐渐地开始斑驳起来,棱角零碎,裂纹丛生。

“你是谁,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和眼神,这个时候,不该是大快人心的时候么,一贯嚣张跋扈的长公主落魄到此境地,不该人人额手相庆,我这种二世祖终于失势了么。”

明锐弯腰拾起一块碎瓦,不等后面的人回答,转身回眸一笑,“长乐未央两相连,两相望。只可惜一场大火之后,世上只余未央,不见长乐”

末了,她又邪邪地补充道,“那火,是我放的,呵呵。”

“我,我……我叫,叫阿无。”后面的人不搭调的接了一句话,招来了明锐一阵大笑。

“我真是叫阿无的……”阿无不知所措的小声嘟囔着。

“好吧,阿无,你可愿意随我去废宫住着,这一去,有可能便是一生,或者我还要承你的情,帮我料理后事——”

话未及说完,便被阿无结结巴巴的打断了:“公主才不会死,公主是好人!”

阿无亮晶晶的眸子透出坚定的认真,被这样一双眸子直白白地盯着,明锐有些不知所措,这小太监怎么这般傻,哪有宫里做事还这么傻兮兮的呢。

“我是好人?哈哈!”

她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我是好人?我四岁便跟着王叔们马背围猎,残害了不知道多少小生灵,七岁随军出征学那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从那时起,落在我手里的犯人都没过什么好死法儿,宫里人人畏我如虎狼,避之不及。你居然管我这样的人叫——好人?”

“公主就是好人。”阿无坚持着自己的看法,毫不退让。

明锐见他呆呆傻傻,也不再说话,与个笨人讲理,如何讲得通,何况这头小笨驴从小还挺倔强的。现在反正他能陪她演戏,也好也好,省得她费尽周折去接近这小呆子了。

今晚繁星如水,路倒是不至于太黑。只不过被烧的乱七八糟的宫室倾颓的厉害,断壁残垣也异常的多。时不时惊起一片飞鸟,扑棱棱的飞走,颇有些吓人。

阿无明亮的眼睛暗淡了许多,垂头丧气的失望模样叫明锐心里有些愧疚,看着那陡然间失去光彩的眼眸,明锐不忍,却不能点破。

她噗嗤一笑,低眉朝身后一撇,暗卫还暗暗的跟着,看来父皇这一次是打定主意要找到先皇遗物了,所以她还不能承认自己“病”好了,否则就白费她爹打到她失忆的狠心了。

“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我以后就叫元非,你便叫元睦,初始元开,是非皆往,友达和睦,可好?”

阿无歪着脑袋,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元非’,四目相对,笑意流转。

他觉得姐姐想起来了,可一想到那些坏人为了得到先皇遗物,亲手将姐姐打得失忆,元睦就硬生生压抑住了自己的激动,努力用生疏的语气,慢慢地说,“好”

明锐,现在又改叫元非了,她一直是王元非,从21世纪来,每一次睡死都会以为自己是半路魂穿,哪里知道,自己根本就是死在前世,重生在这个三国时代呢。

夜没有走,两个孩子在浩瀚星河的映照下,一步一步向着未知的前方走去,等着他们的或许是一星灯火,或许是更多的黑暗,又或许,是人们从未曾看到过的新世界。

第二天,太阳已经升到很高了,元非低头看了自己影子,原来已经将近正午了,自己倒是睡了很久很久呢。

见她醒了,小呆子脸上挂上了灿烂的笑,惹得元非心里直感叹,自己就算是个撒娇变脸的个中高手了,竟然不如这小呆子信手拈来,果然有些东西是天生呢。

“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收藏去!”元非心情很好,拉着小呆子在断壁残垣中七拐八拐,总算来到一处奇异的所在。

穿过阴深深的林子,一路扒开比他还要高的森森荒草,顺着元非的手揭开围墙之上如帘幕般的爬山虎,元睦深深地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

碧色的竹楼雅阁,廊檐回转,静静的矗立在光润青石莲花的台基之上,四周是绒毯一般的草地。碧水色的大理石铺就了长长的廊路,通往阁楼身后那簇拥成堆的莲叶。

这地方并不大,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只是靠近阁楼的那一圈是妖娆的柳树而已,其他的树木,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这里就像是特意从幽深密林中挖出来的小小天地,阁楼清幽,水淡云清,美得不似人间,到好像是到了神仙的居所。

“好漂亮。”

元睦不由得喟叹,任由元非拉着他踏上那碧色如洗的廊路,他知道这就是从前姐姐在府里说过的秘密基地,姐姐答应过他,要带他住在这里。可现在,碍着甩不掉的尾巴们,他只能把话都憋回去。

元非转头看着身边的小呆子如痴如醉的表情,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口,她说不出口,教她如何忍心把这么一个呆子卷入这皇室斗争之中呢?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微微偏过头,不看小呆子的表情,元非将元睦拉到了院子中那一个小小的人造假山流水瀑布前,水声铮铮,少了一份庭院该有的柔然,多了一份决断的凌厉。

元非抱住小呆子,摸着他的脑袋,比自己要低大半个头的小家伙,泪不争气的流,“记住我的话,好了,你走吧。”

元睦抬手揉了揉眼睛,泪刺的他眼睛疼,那姐姐呢,流过那么多泪,每次都像这样痛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姐姐老说死呀死的,但是他见过好多人都死了,宫里是会死好多人,可是他们是下人,姐姐可是天家贵胄,金枝玉叶啊,为什么也要死呢,抹了抹眼泪,元睦追了上去,“姐姐不要丢下我——”

话未及出口,元睦被眼前冷剑寒光吓得收了回去,元非有些戏谑的盯着他,“怎么,戏也演完了,我既然来了这里就知道自己活不久的,你们用得着一直逼着我么。”

“好。”颇有些撕破脸皮的架势,元睦逼自己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说道,“我会求父皇的,姐姐你就好自为之吧。”

“夜歌,叫人带着你们这尊贵的皇子移步吧。”

转身,脸上尽是与年龄不符的淡然,元非心里空白一片,推开门,步步尘土扬,举手拂去蛛丝,阁楼不大,比之长乐大殿,这里只不过方寸之地,阁内一竹床,一玉屏,一书桌,几个书柜而已。

推开那朝南开的窗户,林间的风掠着湖上的荷花香迎面袭来。

“呼……”

微微凉意夹裹着细尘眯了元非的眼,不知道是风眯了眼,还是心落了伤,泪一滴一滴打在了手里的剑上,元非拂过剑上的泪珠,剑身上能看的见她扭曲的脸。

元非擦拭着冰冷的刀剑,心冷了,也彻底看明白了,她的世界不会是谁的后院,她的世界应该是整个天下,不必磨破一张嘴皮子论谁黑谁白,更不必追查谁陷害了谁。

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只能是我活你死!她的野心已经被激活,再也不可能停下脚步。

推门进屋,元非拉开床柜,取出一箱红烛,一支一支点燃,虽然是正当午后,热浪逼人之时,她却不介意这恼人的热。

元非知道敢下狠手,打到她失忆的“亲爹”就坐在院子里,她哼着歌,“初始元开,是非皆往,花常笑。友达和睦,万家阖乐,人常在。”

她自顾自的点着那些大小不一的蜡烛,窗台上、书桌书阁上,只要是有个空闲地方,她就放上蜡烛。

在箱子里最后一根蜡烛也被点上之后,元非抬头看着屋顶,打南窗里映进来的水影,陪着一屋子的红烛摇曳,在竹木彩画上静静的跳着舞,她意兴阑珊地抬手指了指,水影和光影交汇的地方,例外地没有烛光。

“东西不能砸在地上哦!听说要是庸人废材拿的话,会因为无能为力,致使石英玉印碎成渣滓。”

夜离歌懒得搭理元非这吓唬人的说法,他一个手势,后面就又多出了几个人,元非见院子里的人不走反多,嘴角轻轻扯了一个弧度出来,戏谑地看着他们。

夜离歌只是皱了皱眉头,便毫不迟疑地运功拔刀,只见刀光闪过,屋顶的竹木吊顶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元非浅笑着,看夜离歌身后的人在刀飞起的一瞬间跟着飞身而起,烛火中,令人眼花缭乱的身影只是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回旋,便全身而退。

若不是烛光一瞬间的晃动,元非几乎以为没人动过。从门口看到她“亲爹”接过明黄色的包袱,打开,石英玉在阳光下闪烁的刺眼至极。

得到了先皇遗物,也就得到了先皇的五万秘密部队,慕容彻松了一口气,带着人转身离开,他看见了元非的嘲笑,却没有解读出其中意味。慕容彻根本不知道,就算他现在有一万枚印玺,那五万私兵也不会跟他姓。

元非活了两辈子,怎么会不知道兵权的重要性。

看着小呆子也亦步亦趋的跟着穿过那道茵绿藤蔓,看着夜离歌一脸严肃的朝着门走来,元非出声了,在夜离歌还未踏上青莲台座之时。

“停下吧夜离歌,说说你要干嘛。”

“属下接公主回您的朝阳殿,皇上吩咐过,这一段时间,您哪里都不用去,只管好好养着身体便是,累了这么些日子,跪也跪了,罚也罚了,只消您乖乖的,一切都会好的。”夜离歌拱手道。

“夜离歌现在只剩你一个了么。”

“是,公主不要做他想了,属下一人也足矣将公主带回朝阳殿。”

“好,那你给我抓个锦鲤鱼来,”元非指了指南窗外的湖,“要抓一对,我要好生养着,上次我就没有抓到,这次你要是抓到了,我便乖乖跟你回去,再也不跟父皇闹了。”

夜离歌无奈,绕道屋后,脱了盔甲,跳进湖里捉鱼,他心里还想着,公主还是小孩子心性,忘性大于记性的。现在就陪着公主玩就好,只要她开心,不再让主上闹心就好了。

看着夜离歌猫着腰在水里摸鱼,元非心里就呵呵了,鱼怎么会傻得到水边来呢,果不其然,夜离歌干脆潜进湖里了,看着夜离歌越来越远,元非笑了。

她拿起手里的红烛,一线光照在蜡烛上,一如碧泉水般空灵的液体在其中缓缓流动,蜡油一滴一滴落在元非手上,她却没有感觉到疼。

“夜离歌,往生路上的接引灯火,你看。”

元非将手里的蜡烛扔了出去,受到重击的蜡烛突然炸裂,飞溅的烈酒和火油成了爆炸的中心点,伴着“砰”的一声,火苗倏然扑起,足足有一人高,炸裂的火苗随着火油和烈酒流进了湖水,逼的夜离歌越发向后退去。

来不及阻止,夜离歌嘶吼着要从湖里冲出来,可惜火势太大,爆炸一波接着一波,他的脚还未及踏上岸边,整个竹楼便已经深陷火海,隔着烈烈火光,夜离歌已经看不清屋子里的人影。

“殿下!”

夜离歌急急地想要往屋子里冲,可惜哪来得及呢,满满一屋子烛火,都饱饱的灌了烈酒和火油,“轰”的一声,一起炸裂,火热灼人的气浪铺天盖地冲来,夜离歌强行运功才勉力支撑住冲击,眼睁睁的看着竹楼在这一声狂龙恶啸的爆炸声中被四分五裂,倒塌陷如火海,瞬间化为灰烬。

夜离歌脑子也跟着炸了,脑袋一热,胸口一闷,一口心头血直冲出来,夜离歌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个念头便是:“殿下没了……”

撼动天地的爆炸,如恶龙般呼啸盘桓在整个废宫之上,阖宫震动。慕容彻将将走出御花园废址,却被突如其来的爆炸震的几乎站不稳,回头,却只见身后一种影卫都围在自己身边,他们的眼睛却是直直的看向了废园深处,那里,冲天的火焰将空气炙烤地扭曲,叫嚣着似乎要冲破天际。

“宝儿……宝儿!”一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慕容彻只觉得自己脚软的好似云端,踩不到底,跌跌撞撞的往回走,却被一众影卫拦下。

“皇上,属下这就去救人,皇上龙体为重,怎可涉足火场险境。”

“去,快去救人!”

火整整烧了一下午,起火的时候本就是午后暑气最盛的时候,元非又点了那么多蜡烛,屋子里越加高热,满屋子的烛火,火油,烈酒,几乎是同时烧起来,一瞬间的爆炸早已将竹楼炸的面目全非,青石的莲花台都被炸出了裂痕,何况是人身肉体。

“你是说,公主的尸首只剩下这些——”指着底下的一个檀木盒子,慕容彻声音低沉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真是太低估这个女儿了,明明什么都懂,却偏偏要气得他呕血。

“回皇上的话,这竹楼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全部陷入火海,火油,烈酒,蜡烛,又都是极易起火,且水不能救的东西,天气本就热,这就实在是难上加难。这青莲石台都在爆炸之中损毁异常,何况是……这么大的火势,烧了几个时辰,实在是……”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慕容彻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到底还是小瞧了那孩子,毕竟是父皇带大的,心思缜密,算计如此深。

“皇上,无皇子求见。”小李子看着皇帝阴沉的脸,思虑再三,还是回了,“已经在外边儿跪了一个时辰了。”

“无皇子?”慕容彻楞了一下,却又想起来,“叫他进来吧。”

门外走进来一个半大孩子,一身黑衣,规规矩矩的行了叩拜大礼,“奴才参见皇上。”

“起来,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皇上,您答应过的,只要姐姐拿出东西,您便放我出宫,如今姐姐殁了,只求皇上让我去帮姐姐守陵,让我完成对姐姐这唯一的承诺。”

元睦直直的跪着,语气不咸不淡,少了恭敬,多了几分敌意。这敌意听在慕容彻耳朵里就成了嘲讽,他心下顿生不快,“皇子守陵,是为先祖,怎么轮到一个没名没分的公主。”

没名没分,元睦心里仔细想了想,便咀嚼出了这弦外之音,思之于此,他也就释然了,天家无情,莫过于此,于是,他慢慢起身,直直盯着上座的慕容彻道,“阿无只是个奴才。”

慕容彻听到元睦没规没距的话,一时间气的拿起御案上的镇纸砸了过去。“没规矩的东西,你若要滚,就给朕滚得远一些,再不要让朕看见你!”

元睦只觉得脑袋上一凉,眼上热热的一股子什么糊了眼睛,他握紧了拳头,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心里却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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