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的剧本不会有我,我的人生只在生死薄上而已
——题记
“阿睦,出宫……”
一个温温的东西落在了自己脖子里,滑滑的顺着脖子滑到了衣服里。姐姐将一个指环托付给了他,当时身后那么多人,元睦的心吓得停止了跳动,他觉着自己甚至连呼吸都要停了。
看着姐姐冷着脸喝着自己,他心里恍惚这才是真的,姐姐病好了,他那个坏坏的姐姐又回来了!
好不容易跑回自己的冷宫,再三确认无人跟踪,元睦才钻到恭房,抖抖索索的掏出指环,以他多次偷东西的经验来看,这指环分量有些不对,空心的!
心里的念头让他兴奋又害怕,好不容易抠开银皮,里面赫然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有字,但却是划出来的:冷宫枯井榆木树西南角,得之速来京郊烟云别院,长乐未央,元睦保重。
偷锄头的时候,元睦无意间听到宫人们疯传,长公主畏罪自戕于废宫,那一刻,他差点儿就信了。
不过,如果是姐姐的话,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元睦就自顾自的一个人在冷宫院子挖着东西,一个时辰之后,他挖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铁皮盒子,锈迹斑斑,想来是埋了好久。
于是元睦高高兴兴的去未央宫跪求外放守陵,现在呢,事情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他可以不用做这个劳什子皇子了。
除名对于元睦来说,简直就是求之不得,凌贵妃手段刁毒又有皇帝倾心维护,连势力庞大的太子,南宫大将军都不是对手,何况他一个没娘的孩子。
他就背着自己的包袱盲目的朝着宫门走去,皇帝派了很多人跟着他,倒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他怀里那个装满“姐姐”遗物的盒子,慕容彻直觉明锐没有死,她从小就惜命得紧,比谁都怕死,怎么可能突然间长了骨气,如此绝决?
慕容彻这做爹的其实挺了解自己的女儿。没错,元非是借死遁去了,她压根就没想瞒过慕容彻,只是希望可以拖延时间,能够让自己出宫。
“两世为人,我活的真失败。”
元非还记得自己大头朝下栽在地上,醒来就变成了一个婴儿,可她足够高兴,因为有一个家了。比起前世两次沦为孤儿,两次失去家来说,她简直要感恩上天厚待,能再补偿她一个完整的家。
可现在都变成了笑话,她最近才明白,老天爷是不会顾人的,他从来只作弄人。
树林里隐约传来了飞鸟惊起的声音,见情况突变,元非踩灭了篝火,翻身上马,她勒紧了手中的缰绳,一鞭子狠狠抽下,骏马便立刻带着她和元睦飞奔逃命。
身后追兵紧迫的马蹄声让她身后的元睦大气都不敢喘,姐弟两个已经逃了足足七天了,追杀不断,几乎无处可躲,而此刻,山林间那追命的呼喊更是一波大过一波,摄人心魄
“皇上有令!杀无赦!”
“杀无赦!”
“杀无赦!”
面对身后的夺命之音,元非心下一凛,只能再给胯下战马鞭子,她大意了,南宫敏怎么可能会信守承诺呢,从小到大,那个母亲对自己,几乎都没有多少笑脸的!
“阿姐,你放下我吧,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元睦见马匹渐渐不支,不由地担心,后面的人就快要追上他们,他想要保住元非,姐姐在小时候日日偷送吃喝给他,教他读书写字,他不会让姐姐有事!
“阿姐,求你了!”
“闭嘴!”
一声声的呼号让元非心里发紧张,她不想死,在坏人死之前,她不能死!
可她更不愿意在乎自己的人死掉,不仅仅是因为她太缺爱,太渴望爱,更因为她偏偏不信邪,为何好人活不成,祸害遗千年!她不信命,才会这样一次又一次挑战命运。
弓箭破空的声音如毒蛇一般划过耳畔,元睦闷哼一声,原来是胳膊被流箭划开了口子。
“元睦你撑住,马上,前方接应我们的人就快到了!”
“阿姐,你前几年怎么能把我忘了呢。”元睦不想让这诡异的生死绝境破坏元非理智,他努力的想要转移话题,“哎呀,真是个没良心的阿姐。”
“阿姐小时候还说长姐如母,还逼着我喊妈妈呢,姐姐才大我几个月,只会做些欺负人的事情。”
“阿姐,你还说过要替我报仇,你可别忘了。”
元睦气息渐弱,他觉得浑身发冷,就像是冬天没穿棉袄一样,不过庆幸的是,三岁的时候姐姐出现了,他就再没有挨过饿受过冻……
“小呆,我们的人!你看,我们的人!”
元非惊喜的看着前方的火光,那是约定的暗号,母亲和外公都在,他们有救了,可随即她就发现背上的小呆子没了声息,箭上淬了毒!
元非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大意,若是杀无赦,怎么会用白刃来伤人,肯定是无所不用其极。
“小呆小呆,你别睡——”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前方的火光却突然逼近,她的欣喜顿时化为了惊惧,前面不是他们的人马,是敌人!而冲在最前面的居然是狼群,是货真价实的狼!
“草!”元非骂了脏话,这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她只能调转马头一头扎进了树林子。
月夜狂狼怒号,树枝遮蔽林子里只剩下漆黑幕布上幽绿的狼眼,火光包围圈渐渐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元非被狼群逼入绝境。
“头儿,这次万无一失了,猛虎都架不住群狼,何况是她一个女子。”
“凌丞相此次定会重赏我等。”
“没错。”火光跳跃中,为首的人狰狞地笑了,“一个丫头片子也想翻天,真是自不量力,回去告诉娘娘,大可安枕无忧了,我们走!”
他带着人马离去,狼群已经把元非逼到了悬崖边上,马匹受惊,在生死线边上嘶鸣。元非抽出剑,砍了几匹扑上来的饿狼,可无济于事,狼群依旧在有组织的咬杀,血浆模糊了元非的视线,腥臭的狼血混杂在鼻翼之间,叫她作呕。
绝望的人是无极限的,可是身体却支撑不住,眼见包围圈越来越小,绿生森森的饥渴目光渐渐靠近,元非咬牙撕了衣襟,将剑柄与手重重裹住,连为一体,手已经砍得麻木,若不这样,她怕一失手,剑就会掉下去。
“小呆,今日阿姐要与你死在一处了。”元非苦笑,她真的没料到是如此结果,好人为什么就不能有一点点的好运气呢?
“阿姐,你不许死,我会保佑你的。”
语气洒脱,让元非不由得警惕,“小呆,你要干什么!”
元睦微微扯了个笑,尽管阿姐看不见,他还是想给她留下最好看的一面,谁叫这个坏阿姐只喜欢好看的人呢,他用尽全身力气,把元非推下马,一个人骑着马朝着狼群冲过去,解开包袱一路洒下鱼干肉干,腥味引着狼群追逐着元睦而去,高高的狼嚎在欢呼盛宴,而元非凄厉的嘶吼撕破了夜空。
元非本能地砍杀了最后的几只狼,脑中一片空白,她弟弟为了救她丧生狼口了,她已经快要不知道自己是谁,失去依靠失去亲人的感觉如铺天盖地的洪水湮没了她。
“三叔,我只有三叔了。”
只有一个人能帮她报仇了,给元睦报仇,把凌家全都喂狼,不,凌迟处死,一片一片割肉喂狼!
漫天的恨意冲垮了元非最后一丝理智,却没冲垮她的执念——报仇雪恨。
元睦的死,让元非的记忆又一次清零了,她是个不合格的重生者,断断续续的记忆再一次回到了前世,蝶梦庄周之中,到底谁在梦到谁,已经无人能辨。
流水常逝,云卷云舒,世界不会为了谁而停止,元非她忘记了自己是东明的荣华长公主,忘记了自己手握私兵重金,忘记了父皇为了得到先皇遗物,而亲手将倔强的她打到失忆。
她到死都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四年,拉党结派,作为朝中最大的“倒凌党”的幕后人物,却在离胜利只差一步之遥的时候,被皇帝一道圣旨打回了原形。
她作为慕容明锐的人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母亲冷淡不爱她,父亲只在高兴的时候才会分一点父爱给她。她所拥有的,只是先皇赐予的荣耀和权力,而这些,却也被皇帝轻描淡写一道圣旨剥夺一空。
那个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那个她禅让皇位的男人,却在最后不留情面的夺走了一切,教会了皇爷爷没有教给她的重要一课:帝王无情,权力无情。
如浮云散去一般,元非忘记了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不记得自己和凌贵妃斗了整整四年,不记得母后一直不喜欢她,不记得那个最疼她的三叔。
往事如烟淡去,慕容明锐,这个人物关键词,在元非的生命里被擦除了。
她的重生,是在一个酸甜可口的大石榴美梦里乐醒的,喜剧的开始,却不知道能不能喜剧结束,抑或再一次悲剧完结?这结局大概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