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锐彻夜未归,慕容彻找到天亮也没有找到,他回到南宫府,突然看见躲在树后面的元睦,心下一亮,当下招手,唤了元睦来。
南宫敏见他叫元睦,赶紧上前,抓住了慕容彻的手,生怕他对孩子不利。
“狗——大哥,你不能……”做惯了仇敌,他们两个都快忘记,彼此曾经是要好的兄妹了。
“大敏,不是,你别怕,哥问他有事,”慕容彻安抚了南宫敏,他蹲下,看着元睦,第一次和这个孩子说话,“那个哥哥回来过吗,昨晚。”
元睦摇了摇头,哥哥和姐姐都没有回来,他很担心。
慕容彻转头看向彻夜未眠的皇帝,他相信,父皇比他更清楚明锐身边的那个男孩儿跟哪里有关系。
果然,皇帝听了,眼前一亮,对啊,他怎么都忘记那个该死的楚家了!那个疯子可是心心念念要把明锐抢回去的!
他扶着桌子起身,“楚凡在京城,去凤火楼找他。”
“不用了,我自己来了,哼。”楚凡也不用人通告,他大喇喇地抱着明锐进来,南宫府的下人都认识他,一个都没敢上前阻拦。
南宫敏上前,从楚凡怀里抱回了自己的孩子,她看了楚凡一眼,随即扭头,抱着明锐走了。南宫辉见了,挥手屏退下人,靠着南宫敬哲,跟在南宫敏后面也避开了。
院子里只剩下皇帝、慕容彻和楚凡三个人,三个男人,恩怨纠缠。对于彼此来说,他们身上都不干净。
“你怎么找到明锐的。”
“我家那个蠢货牵着她从皇城一直走到了城南,你说我怎么找到的。”楚凡冷笑一声,慕容彻没有做声,皇帝也没话可说。
楚凡见状,倏尔笑了,他看起来并不太正常,神色间有些疯疯癫癫,“我打算养着给我家傻子做童养媳来着,可想想,我还没你们那样下作,你们要是真不要了,不如给我,我家又缺女儿又缺媳妇。”
皇帝摇了摇头,他不能和一个疯子计较,疯子说疯话,他难道能顺着疯话接么?
“这次谢了,以后,在朕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会帮你一次。”
听了这话,楚凡不屑地冷睨一眼,转身就走,可走了三步,他突然又折了回来,抓住皇帝,一脸兴奋,“好啊,眼前就有啊,明年胖妞妞生日我会来给她算一卦,你不能拦我!”
说完,也不等慕容彻和皇帝答应他,楚凡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看着凤火楼的马车走掉,慕容彻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当年风华绝代,天下无双的凡公子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呢,造化真是弄人。
孩子找回来了,大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都落了地,只是慕容彻看皇帝还是非常警惕,他怕自己的父亲会因为愤怒,对明锐杀意不去,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父皇,明锐她是……”
“彻儿,父皇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明锐是慕容家血脉,确凿无疑,你不用生那些无用的瞎担心,她是楚云娘的女儿,是你弟弟的女儿。”
“父皇,您的意思是,明锐是越——”慕容彻跌坐在石凳上,手颤抖着,他哭了,接着又高兴地笑了,“萧母妃,萧母妃她知道了,一定会开心,我要回去告诉她。”
“永远都不要告诉老二,三周礼上他对明锐面露杀气,父皇就想起当年求青冥祖师给他占过卦,老二是杀亲子的命,所以,答应父皇,不要说,永远都不要说。”
“我不说,父皇,儿子记住了,十年了,我的罪孽终于能轻些了,能轻些了啊!”慕容彻跪在地上,笑着流泪。
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终于放下一点心结,皇帝眼角含泪,当年他们那一代人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预言,真是牺牲太多太多了……
因为这一次明锐失踪的事,皇帝和慕容彻的父子关系终于有所缓和,年关将至,皇帝赏睿王府的节礼非常厚重,也时常传唤慕容彻上朝议事。
而任性鬼明锐,因为有个虎视眈眈的楚家巴不得明锐能和他们慕容家闹掰跑了,所以大人们也是怕了她,宠得越发无法无天。
临南三州封地的钱粮账目,皇帝全部交给了明锐,左不过在家里,也是她守着一堆账本胡写乱画,再者,大家都觉得这钱粮,明锐没地方用,一个小孩儿能用什么呀。
连盖粥棚的钱粮,都是皇亲看她小,权当是送玩具一样,这个给点银子粮食,那个给她盖个草厅,京城勋贵人人随手送一点儿,明锐都跟发了大财一样,都快算不来帐了,哪还有心思惦记着怎么花巨额的赋税银子。
为了哄她开心,慕容绯也难得发了‘大善心’,投身到慈善事业之中,明着赈灾,暗地里和明锐两个人打着算盘收私兵。
蓄养私兵各级公卿都有定数,暗卫更是根本就不准的,但是明锐和慕容绯两个胆子地包天的家伙才不管那些,一口气蓄了两千私兵,大喇喇拿着去户部报户口。
南宫辉怕明锐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过去,但是,探子暗地里报回来的暗卫训练数目却叫人胆战心惊。
整整四千七百个孩子,不仅是京城周围,连直隶三省的灾民都被他们搜罗到了。
“哎……”他拿着密报叹气,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四弟呀,你一上午叹气叹得我都烦了,按明锐和老七的爵位,养这么几个人也没事儿,暗卫,老七能训出来算他本事,他真以为暗卫那么好训练啊,连半个师傅都没有,老七打算教他那个黑锋营学什么呀。”
皇帝抿了一口茶,倒是不担心,要是暗卫那么好训练,那和军队的区别在哪儿啊,他那个傻老七呀,暗卫可是精英中的精英,可不是随大流能培训出来的。
“老七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啊,他扬言要物尽其用,然后就神神秘秘地跑了,谁知道他在做些什么,真是叫人担心。”
南宫辉快被慕容绯烦死了,这个混小子,天天在百官面前刷存在感,各位大人写弹劾折子写得怕是手都软了。他这哪里是训练暗卫呐,现在全京城都知道肃亲王收人要训暗卫,广招天下能人呢,全都明着来,真是没有这样的……
可你说他是蠢吧,他还挺精明,一丝一毫的亏都不肯吃,谁弹劾过他,那小子记得一清二楚,还悄悄地报复人家,真是令人头疼。
皇帝却没有这么多烦恼,他们就该放手,让子息们肆意成长,千奇百怪的嚣张总比逆来顺受窝窝囊囊的好。
“随他去吧,朝里事情多,管他做什么,听说老二自己回来了,他有没有去你那里。”
混小子总是令他操心不已的,眼看着疯病似乎好些了,可是又冷硬着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事情,那群和他在一起的武将嘴巴闭得一个比一个严实,要不是他这个做父亲太了解越小子肚子里那点子馊主意。换成别人,早当他要谋反拿下了。
“他来看了敏儿,屋子还没给他收拾好呢,他就吵着说要替他大姐出气,给他大哥找不痛快去了。说起来,你也别管他们兄弟两个了,省得里外不是人。”
“嗯……嗯?!”皇帝瞎答应着,但是随即想到了一件事,这颗心就提了起来,“老二在你那儿?你赶紧把明锐送到宫里来,老二是死也不愿意进宫的,明锐在宫里我才最放心。”
“大哥,不用防成这样吧,越小子是混账,但也没有混到不由分说的地步吧。”
老兄弟两个正说着话,慕容彻就抓着一脸不情愿的事主宁国生来了。
“父皇,今天是小年夜,虽然因为灾祸连连,宴席不办了,可咱们一家难得团圆,儿臣在府中置办了简单的年夜饭,请父皇和叔父一起过小年。”
皇帝看宁国生翻着死鱼眼,心里只能无奈叹气,他点了点头,“嗯,一起吧,彻儿说的对,这个破败的家,难得能聚聚。”
换了便装,去南宫府接了明锐和南宫敏,大家也算和和气气。
车上,明锐带了她的猫,她学着猫咪喵喵叫,和猫儿玩耍,宁国生在后面车上,和南宫敏慕容彻坐一起,听见前面小孩儿欢声笑语和自己父亲肉麻的宠溺声,他低低地喃喃着,骂了一声。
慕容彻尴尬又心疼,心情复杂,可是南宫敏却杏眼圆瞪,揪着宁国生的衣领问他,“老二你说谁又胖又丑!你再说一遍!”
“大姐,我没说……”面对自己视若长姐的南宫敏,宁国生瞬间气短很多。
可是南宫敏却没有因为他示弱而放过他,粉拳狠狠地锤了他几下,一路上都没给他个好脸色,宁国生自知理亏,只能躲。一下车,皇帝看宁国生脸上多了几道猫爪子,忍着笑,骂了句活该。
明锐不喜欢回到睿亲王府,因为,这是父亲的家,却不是她的家,可她看大家都面有喜色,也有些替爷爷开心,儿子们都在,这恐怕是每一个做父亲最大的愿望。
宴席很有特色,都是各人喜欢的菜色,为了避免尴尬,慕容彻学聪明了,没有用大圆桌,而是在王府正殿开了小桌宴,一人一桌,围成了一个圈,中间是烤羊和掷壶玩具等小玩意。
他没有明言偏爱,却独独把明锐的小马搬了来,还给喵虎准备了盘子。
南宫敏见了,难得感激一笑,冲慕容彻点了点头,做惯兄妹的人,做了夫妻,无论再多仇恨曲折,现在都是子女绕膝了,也没有往日的针尖对麦芒了。
凌妃带着孩子给皇帝和南宫辉请安行礼,原为了高兴,皇帝虽然心里不待见她,但也没有说什么,只吩咐众人落座开宴。
明锐坐在皇帝身边,乖乖的大口吃饭,什么都没有揣摩,喵虎卧在她腿边,呼噜噜地眯着眼,打量着屋子里的陌生人。它最调皮,可现在看到这样多的陌生人,就寸步不离地守着明锐,尾巴一扫一扫的,似乎在给她警戒。
明聿和安乐先后给所有的长辈祝酒,慕容彻一起陪着笑脸,别人也不能给孩子脸色看,都笑着应了,就连横主儿慕容绯都难得皮笑肉不笑地喝了酒。
按礼,到了明锐说祝酒词,可皇帝看她在吃饭,刚刚想说免了,宁国生就阴阳怪气地说,“大姐,你闺女不给我敬酒呢。”
他说得还挺委屈,南宫敏笑骂了一声,招手让明锐过去给长辈祝酒行礼。
“乖女儿,娘教你说祝酒辞,你看,酒倒七分满——”她欢喜着要教明锐学祝酒。
宁国生在旁边,看着明锐走过来,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觉得越看越眼熟,可又说不出来,于是手不听使唤的,快过脑子丢了个樱桃核出去,明锐刚刚好踩住,一下就滑到了。
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脑袋磕在了桌角上。
南宫敬哲和慕容绯瞬间就站了起来,明锐知道今日气氛难得,她也不想毁掉这个难得的小年夜宴,于是忍下疼痛的泪水,坐了起来,自己摸了摸头,“哎呀,明锐胖的路都走不好了,娘抱抱……”
她没有哭,南宫敏瞪着宁国生的眼里却蓄满了泪,不过,她也只是瞪了一眼,就上前把明锐抱了起来,送到了皇帝身边,“明锐提醒了娘,你是荣华长公主,咱家里,你只给爷爷敬酒就好,懂不懂?”
“嗯,明锐知道了。”
说着,南宫敏就握着明锐的手,教她满酒执杯,南宫敬哲和慕容绯这才坐下,但是年夜饭的气氛明显已经不如刚才了。
慕容彻见状,带头站了出来,取了剑,吩咐弟弟们击节助兴,舞了一段剑,舞着舞着,宁国生也拔剑而起,兴致高昂地加入了。
皇帝笑着鼓掌,凌妃见状,赶紧打了手势,让伺候在一边的乐伎奏乐助兴,一时间,倒也其乐融融起来。
酒过三巡,南宫敏和凌妃也各自献歌,皇帝高兴,都赏了,轮到小孩子,明聿和安乐,一个弹琴一个吟诗,写的是什么,明锐兴趣不太高,反正肯定是代写的,大家高兴就得了。
她抱着自己个儿的猫,笑眯眯地,充当一个面塑娃娃,反正笑一笑又不会少块肉,何乐不为呢?
慕容彻看了儿女表演,非常高兴,皇帝在兴头上,就随意赏了些金锞子,他看明锐一直傻笑,就说,“你奶奶今日没有来,她一手好琴都传给了你这个小宝贝,明锐给爷爷露两手好不好。”
“好。”明锐嘴上答应着,但是却不动,皇帝知道她是不想下去表演,就让人把琴送了过来。
小手抚上琴,除了皇帝心中有数,其余的人都有些不忍直视,生怕明锐魔音穿耳,凌妃自然是得意明锐会出丑,剩下的是怕明锐出丑被凌妃笑话。
可是第一个音符拨出,弦鸣空灵,如凤凰啼鸣,优雅又霸气,众人皆惊,南宫敬哲脸上全是惊喜之色,和慕容绯两个激动地都快要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