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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胸中丘壑无可改(1 / 1)

明火执仗,千人禁军随御驾出行,很快,就将睿王府团团围住了。

不明就里的见了这阵势,还以为是睿王要谋反,要被皇上拿下了。

禁军围府,这在哪朝哪代,都不是个好信号,皇城里风吹草动都传得很快,这样的大动作又怎么会慢了,霎时间,人人自危,不知道下一刻被围府抄家的是谁。

皇帝黑着脸进了府,府中的人被刀剑枪戟吓怕了,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纷纷猜测着是不是王府大难将至了。

明锐的哭声可谓一绝,皇帝远远地就听见了,疼得心肝儿直颤,他追着哭声到了明锐的小院儿,却见乱成了一锅粥,凌妃和她的侍女正和宫女儿撕扯成一团,他那个逆子和侍卫拔刀相持。

“逆子!对御前侍卫拔刀,你是要造反么!”

“父皇——”

慕容彻手里的刀咣当一声掉了,他才惊觉自己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父皇,儿臣万万没有那样的想法,儿臣,儿臣……”

他百口莫辩,觉得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只是想拦着侍卫,怕因此惊动父皇,而让灵儿受难,谁料父皇还是来了,而他忘了规矩,失了分寸,实在是说不清啊。

“哼,朕呆会儿再和你算账。”皇帝踢开慕容彻,急切地去看明锐,谁知一进门就发现她坐在床上干哭,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哎,你这小东西,是想要吓死爷爷么。”

刮着明锐的鼻子,皇帝将她抱到怀里,咬了她胖脸一口,算是惩罚,“爷爷这颗心哟,差点被你吓的跳了出来,谁知道是你在这里给我调皮。”

“爷爷,明锐真的没有害人,明锐好委屈,他们冤枉我。”明锐嘟着嘴巴,赶紧恶人先告状,她的大树来给她撑腰了,什么幺蛾子都得自取灭亡,她虽不才,但也不是什么心软的窝囊废,凌妃几次三番对她不友好,那就别怪她收拾这仗着父亲宠爱就无法无天的小贱人。

皇帝看了一眼李嬷嬷,见她也是满腹欲言又止的委屈样子,顿时就了然,这个逆子,宠妾过度,真是越发不成器了。要不是妻子临去前几番嘱托,让他不要为难凌氏,他早把妖女活剐千万遍了,怎会容忍她为害皇家子弟!

想到了自己心爱的妻子,皇帝心里越发难过,他拍着明锐,温言哄她,“乖乖,不气不气,谁都不能冤枉我的小宝,爷爷在这里呢。”

说话间,三皇姑也来了,她的冷笑声在沉重的暮色中十分轻快,一进门就磕碜慕容彻,“哟,彻小子,打女儿打过瘾了吧,也是呢,明锐自幼在宫中礼仪周全,和你们家这没规没矩格格不入,那你也不能因为看小孩儿不顺眼就寻个借口打她吧。”

听到三皇姑损他,慕容彻现在总算是知道谁告密了,他咬牙,瞪着三皇姑,“侄子愚钝,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姑姑,竟然要姑姑诬告于我。”

三皇姑听了,就当是没有听见,她心想说,你得罪我得罪大发了,害死她视若生母的嫂嫂,害疯了她心疼的越儿,哪一桩哪一件都足够她恨透了他。

可是心里百转千回之后,三皇姑只是笑了笑,“哎呀,我怎么知道你没打孩子呀,你要是没打孩子,干嘛拦着禁卫,还拔刀,你就算是真不在乎规矩惯了,也要知道对御前侍卫拔刀是个什么罪过吧,这可不是姑姑冤枉你。”

“你——”慕容彻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三皇姑见他这样,心里就越发痛快。这个女人裙子底下的窝囊废,老天爷怎么不收了这个蠢东西,反而苦了越小子。

她皇兄明着不说,暗地里心疼得吐了多少次血,最喜欢最有本事的孩子被害了,谁能不痛!

“彻儿,有时间呢,就多教教你府里女人和孩子什么叫规矩,省得这睿亲王府和皇城外的市井野门子一样,没得叫人笑话。”不仅仅是慕容彻害了她乖侄儿,得罪她了,还有那些野孩子也得罪了,她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这原本是个小事儿,可三公主在朝中浸淫多年,又非常清楚皇帝的个性,此一招借题发挥,就让慕容彻百口莫辩。

所以说,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子,可慕容彻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三皇姑,竟然要遭此冤枉。他还觉得自己很委屈,却没听出三皇姑话里有话,说得就是庶子庶女没规矩得罪了人。

不过,慕容彻有一点却非常清楚,今日禁军围府,父亲与他的嫌隙显然是更大了,他不在乎权势,可是父亲……他是个不孝子,害死了母亲,又害了自己弟弟,如今父亲恐怕也不愿意多看他了吧。

三皇姑一口一个心肝儿去看明锐了,皇帝见她来,也不点破今日她故意激将的事儿,他知道这个小妹妹最疼的就是越小子,他又何尝不是呢,越儿何其无辜,要被这逆子和妖女害的失心疯。

想到这里,皇帝的心又沉了几分,他踏出门,见慕容彻跪着,就上前,狠狠地抽了几鞭子,慕容彻一声不吭地挨着,低头不语。

皇帝叹了口气,扭头不想看慕容彻一眼,终究不成器,可不成器也是他儿子,是他疼了几十年的长子。

半晌,他闭眼,挥了挥手,无力地说,“传朕的旨意,睿亲王及侧妃失德,又不知礼仪,将他们和那两个不懂规矩的小畜生们一并罚去太庙思过,没朕的旨意,谁都不准放他们出来。”

明锐在屋里听见,心底蓦地一沉,她的父亲,可能处境会更加艰难了……

她不希望爹爹挨罚,可是又想让凌妃得到应有的报应,她矛盾又纠结,最重还是埋首在姑奶奶怀里,无语装睡。这不该是她管的事情,皇爷爷有他自己的考量,朝政上需要的借口太多,怨只能怨她爹不知道收敛,太过于放肆。

皇权,就是这样的无情,明锐不知道自己的宠爱会有多久,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像父亲一样被扣个帽子失势。她想着,转而又安慰自己这不可能,毕竟自己是个女孩儿,不会觊觎皇位,她父亲有最大的天然劣势,就是他是一个皇子,一个曾经害弟弟失心疯的皇子。

若说他没有野心,鬼都不会信。

“姑奶奶,明锐饿,明锐没有吃饭。”

想了很久,明锐不爱再乱想了,有宠爱就霸占着,能笑一天就要肆意地笑一天,这样以后万一出事,她也不枉费人生一场。

说白了,痛快放肆一日,也比窝窝囊囊一生的好。

一场风波摇曳不定,朝堂上关于睿亲王被罚太庙思过到底是什么看法,明锐不得而知,她仍旧住在睿王府,安静地等待着那个被言官文臣诟病的三周大礼。

正月十五元宵节,宫里照例要游河,与民同庆,可是明锐却病了,她突然受了寒,高烧不退。但是每天精神却不错,能吃能喝,甚至还特别想吃东西,尤其是想荤腥,看见肉简直能化身成狼,吃都吃不够。

明锐很奇怪,哪有伤寒还喜欢吃大鱼大肉的?她上辈子活了二十五年,都没有听说过这事儿,而起,她又不是没吃过肉,怎么现在跟穷了几百年的恶鬼一样了?!

疑窦丛生,明锐就让李嬷嬷注意着府里的动向,尤其是她自己的饮食,因为这是王府,这里有个不喜欢她的小妈。虽然小妈跪在太庙,闭门思过去了,可谁知道她有没有吩咐过下人给她使绊子呢。

不查不要紧,一查真是触目惊心,李嬷嬷看着水碗中游动的白色虫子,整个手都在颤抖。她只告诉明锐有毒,无关紧要,但是明锐了然的眼神却告诉她,郡主知道碗里的是什么东西。

“蛊虫啊,算了,给三叔去查查看,我瞧着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大概是伤人精神的。”

“郡主,皇上那里……”李嬷嬷觉得这事儿迟早都瞒不过圣上,睿王府有人下蛊毒,这恶毒的法子,牵涉甚广,谁知道宫中有没有流进这腤臢的东西。

“把蛊虫也给我父王送一份去,嬷嬷年长,自然能看得出他知不知情,若不知情,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明锐摸着自己吃的圆滚滚的肚子,感觉身体并无太大异样,她的父王已经游走在了被贬斥的边缘,若再有事,恐怕爵位都保不住了。她太了解皇爷爷是个怎样的人了,那是帝王,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子嗣,犯了错,就会被远远地赶出权力中心。

“父王为什么这样傻呢,冷落了凌妃,收拾好这王府,他可是当朝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她不理解,一个古代的优秀皇子,怎么可能甘愿围着个并不优秀的,甚至有些泼妇架势的女人转。而这个女人同样愚不可及,因为太过度的保护,后院之争也学的很差,屡次将慕容彻推向风口浪尖,却不知自量。

李嬷嬷端着碗叹息一声,拍了拍明锐的头,有些难过,“从前你父王不是这样的,睿王爷英明睿智,是以得封睿字,原本,皇上打算让他立些功劳再册封为太子,可是先皇后去世之后,王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明锐歪头,是什么能让一个男人失去争夺大位的野心,一直自甘堕落呢。

“郡主知道也好,当年王爷意气风发,性子倔强,皇后娘娘有些苦衷,和皇上争执不休,王爷觉得这样的皇后娘娘给他丢脸了,就负气和娘娘吵架了,话赶话说了很多重话,娘娘难过,哭了两日之后,吃了药睡下,就再也没有醒来。从那以后,王爷就变了很多,凡事也不像从前那样爱争了,也不在乎什么规矩,自得其乐,所以,郡主要体谅王爷,不要怪他。还有皇上,皇后娘娘没了之后,皇上整整病了一年,落了病根,郡主也要好好孝顺皇上,他们爷俩都不容易的。”

说到这里,李嬷嬷有些哽咽,她怜爱万分地摸着明锐的头,叹息,“先皇后是一位风华昭彰的奇女子,人品贵不可言,宫中老人都感念皇后恩德,对褚皇后多苛待也是有缘由的,希望郡主不要责怪那些下人。”

说罢,李嬷嬷就端着碗退下了,明锐仔细品着这一番的话,虽然说得很直白,但是其中委婉曲折却很耐人寻味,她的亲奶奶是自尽的,因为孩子彻底伤了她的心。

也对啊,如果哪一天,她的孩子指着自己骂一声不要脸,那她也是要伤心死的。世界上没什么比亲骨肉的伤害破坏力更大了,所以说,她要做个孝子,不能太任性,这皇宫里人人身不由己,为何要苛求呢。

不说别的,只说生养之恩大过天,她就该好好孝顺和体谅,至于女人间的后宫之争,明锐不愿意多想,上一辈的恩怨,与她何干?倒是那些下人,难怪皇爷爷从不责罚,原来也是因为对皇后有歉疚之心的。

她正乱想间,元睦蹦蹦跳跳地跑来了,手里提着两盏白色的兔子花灯,开心地塞到了她手里。

“阿姐,养马大叔在做花灯,这是给我做的,你看,姐姐是大白兔,我是小白兔。”

明锐仔细一看,确实有一只是比较大来着,耳朵要长一些,尾巴也大了一坨。

“哈哈,好大坨的尾巴。”明锐提着灯,看着和她拳头一样大的兔子尾巴,被逗乐了,她拉着元睦兴冲冲地去后院找养马大叔,想看他做花灯。

可两个小人跑得太急,一时间转晕了路,进了一个安静的院子,正当明锐要走的时候,却发现院子里躲着一个人,虽然那个笨蛋小孩竭力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可是他怀里抱的东西太多了,横向收不起来,暴露得太明显。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明锐尽量友好地问,生怕招来侍卫,将这个可怜的小偷儿抓起来吊打。

男孩子抱着东西又往柱子后缩了缩,没有答话。

明锐见状,想着他是害怕,心里又多了一些同情,急忙解释,“你不要怕,在这里会被人看到的,我带你走后院,你就能出去了。”

可谁知道她说完,那男孩儿却低低地嘟囔了一声,“我才不要出去,出去就会被抓回去了。”

诶?难道是被买卖的儿童,一个人逃出来了?明锐对孩子的同情心猛地泛滥了,“嗯,那你不要走了,但是这个院子离下人院太近,你想躲得话,来东半院,我给你找地方住,保证谁都发现不了你。”

“不用你多管闲事,我有地方住。”

说着,男孩儿似乎确定了明锐和元睦不会威胁到他的安全,才从柱子后面出来,他理直气壮地抱着一大堆吃的,径直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明锐担心,她最见不得就是孤零零的孩子,这会让她感同身受,难过不已。她是孤儿,尝过百种滋味,最希望就是有个家,最难过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形单影只。

她牵着元睦,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个男孩儿后面,直到看着他消失在花园的角房里。

明锐推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那男孩儿坐在一堆干草上,正抱着一只冷冷的干烧鸡啃。

他像只小狼一样狼吞虎咽,看得明锐很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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