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没有这样害怕过。
满眸的血,全世界都是红的,她看见了漂浮在血水之上的绿娆,看见了无双,那双双记忆里灵动的眸子此刻空洞没有焦距,一丝丝的往外沁着血水。一张一合的嘴在述说着什么,声音太小,被血水翻腾的声音淹没。
玉璃只感觉自己的心随着这红色的血揪到了一处,抽搐着疼。
血水剧烈的翻腾,一条条巨龙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炸裂,血肉模糊,瞬间又融入了下方的红色里。
炸裂之后,眼前的血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地面上露出森森白骨,一道道神魂飘于白骨之上,满是恨意的盯着她。
她能感觉到那恨那怨,深的足以毁天灭地。
她终于能清晰的听见他们的声音了。
“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是你害了我性命!”
“我恨你!”
……
呐喊声尖叫声源源不断的传入她的耳朵里,像一根根绳索紧紧的勒着她的心神,像一把把利刃一样穿透她的胸口直接刺进心里。
疼,看不见的地方鲜血淋漓。
她听见自己再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
她还听见自己再说:“对不起,对不起……”
“阿璃,不要说对不起,为了你,不管是下地狱还是魂飞魄散我都是愿意的。”一道声音在她不远处传过来,她身子猛然一震,半响都不敢转身。
是他,是勾陈哥哥,他也死了?是自己害死他的?
转身,那风华绝代的脸,面目全非,伤口横纵交错,翩翩玄衣之上尽是血迹。
她伸手,颤颤巍巍的想拉住他,可是才刚刚一抬手,对面的人闷哼一声便血肉横飞的在她面前炸开来。
“勾陈哥哥!”
她喊了一声,声音撕心裂肺。
猛然睁开眼睛,心还在撕扯着疼,却对上了勾陈那双深邃的眸子,目光里是她看得见亦看得懂的担忧。
“阿璃做噩梦了。”不是询问,而是笃定,笃定之外才有一点点疑惑。
不止他疑惑,玉璃自己也疑惑。
“怎么会做噩梦呢?”她已经是神君,梦魇怎么会入她的梦的?如果不是梦,那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神情一瞬间慌乱了起来,两只手紧紧的揪着勾陈的袖子,就如同她小时候犯了极大错误时候那般。
“如今是在人世间,免不了沾染一些世俗的东西,阿璃不要乱想。”伸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眸子却是闪了好几下,他没有开口问玉璃梦见了什么,但是他清楚,这个梦定然是大凶之兆。
玉璃闻言轻轻的嘘了一口气,勉强的扯了扯嘴角:“是啊,果然是尘世间待久了,如此看来还是九霄天上好一些,最起码不会梦魇了。”那场梦,她简直不敢再去想,外面天虽然还没有亮,但是还是不要睡了吧!
她有些怕,从出世到如今破天荒地头一回她怕了。
勾陈将她揽的紧了一些,下巴在她的头顶摩挲,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道:“睡吧,天明还早,有我在,梦魇不会再来了。”
玉璃蜷缩在他怀里半响不说话,正当勾陈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又突然开了口:“冰凰和南宫天师走了几日了?”
勾陈闭上的眼睛又睁开,轻声答道:“并出发那一日应该有五日了。”
“可有消息传回来?”
勾陈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无事,他们两个你都不需要担心,最坏也不过是近些天拿不下二州。”
玉璃知道他说的有理,可是心里还是隐隐不安,或许是受到先前那一波梦境的干扰,她心里明白便不再多说话。只是两只手紧紧的抓着男人的衣襟,身子凑了又凑。
若是平日,勾陈乐得见她主动亲近,可是眼下,越是这样亲近越是彰显着她心里的不安,有一瞬间,勾陈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梦见了什么。只是这样的心思刚刚升起便又被他压了下去,他问玉璃必答,等于又让她回顾一遍,他舍不得。
听着他的心跳,玉璃渐渐的放松开了,直到天明时分才沉沉的睡过去。
待她醒来之后身下微微震动,坐起来之后才发觉自己竟然是在一辆马车上。
车轱辘压着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勾陈穿戴整齐捧着一本书靠在一旁翻看。见她起身便将书丢到了一旁,用被子裹了她:“在躺一会儿,过会儿就到了集镇,然后再寻客栈落脚。”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回苍山,我们等在泸州无益,不如回苍山,早些入住沧州。等南宫和冰凰回来我们再一道北上,争取早日平息这场动乱,早些回去。”
玉璃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她知道勾陈的意思,他说的回去,不是回皇宫,而是要回九重天去。
想重回神位,他必须要登基为帝,然后肉身死,魂归九天,重回紫灵宫承袭帝位才能重塑肉身。这些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非易事,就登基为帝这一条就困难重重。
摘星台的秦戟和天缘虎视眈眈,如今宫里又即将多一位皇子,孟皇的心思本就飘忽不定,若是真让那新宠诞下皇嗣,焉知他会不会直接废了昭月太子另立。
玉璃很想直接弄死那狗皇帝,直接让勾陈继位多好,可是南宫说孟皇是人间帝君,她根本就不能动,否则她将面临巨大的劫难。
她不怕劫难,她只担心勾陈。
自己的一时冲动造成了今日的局面,她不能再不顾后果的去做某一件事情了。
勾陈看了看她,将她搂住极为认真严肃的开口道:“阿璃,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玉璃头微仰,与他对视,而后才听他继续道:“你不要想太多,我之所以渡劫,是因为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哪怕你没有因为龙珠一事离开,我也避不过。所以,这不能成为你的负担,这不是你的错。”
“至于龙族,生死有命。祖神开天辟地之前这个世界一片混沌,或有生命存在,可是都不成体,就连祖神自己也没有开悟。而后有了他的开悟,才有了天地,才有了万物,再历经各个大能的开拓,才有了三界六道各个种族。”
“既生既灭,龙珠当初被神龙所得这是天道,后来分散这也是天道,如今再由你聚齐这也是天道注定,若是……”
“我明白,我知道这一切都该是天道注定,可是我不服。”玉璃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不服,既然祖神创造了这个世界,有了世间万物,那为什么不让他们好好的延续下去。不管是人,还是神,或者龙族,这其实都是他的延续,为什么不能再继续好好的延续下去。”
“为了平衡。”勾陈开口道:“其实我也不明白,但是我知道这是为了平衡,生而灭灭而生,万物才能长存。”
玉璃轻轻的嘘了一口气,别过头不在与他探讨这个话题,而是掀开窗子上的帘子去看外面:“外面是谁在驾车?”
“没有人驾车啊,它自己在走。”
玉璃一愣,继而失笑:“你也不怕它走错地方。”
“不怕,老马识途,它带我们去的泸州,自然要负责再送我们回来。”
玉璃伸手扯扯他的袖子道:“你大概是混的最惨的太子了,出行连个驾车的都没有。”
勾陈捉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把玩:“阿璃嫌弃我?”
漫不经心的语气硬是让人听出一丝危险的气息,玉璃呵呵干笑两声:“怎么会,世间不是有一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我们既然都成亲了,怎么能嫌弃呢?”话毕,一把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而后掀开帘子就朝外看去。
“太慢了,我们从上面走啊!”
话毕,一股力道又将她扯回去,重新坐在某人腿上才听他缓缓道:“不急,偷的浮生半日闲,等我们回苍山,南宫那边的消息应该到了,免得费那功夫再去等。”话毕,扯过榻上的被子裹住她。
“还困不困?”
一提说困这个字,玉璃感觉自己勉强撑起来的眼皮又耷拉下来了,掩嘴打了个哈欠点点头道:“困,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勾陈隔着被子轻轻的拍了拍道:“睡吧,到了我叫你。”
她在被子里露出的半个头点了点嘟囔道:“你说的对,在尘世间果然待久了,居然春困啊!”话落音,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旁的勾陈还在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深邃的眸子里露出一丝杂色。
不是春困,他悄悄让人把了脉,也不是有孕,什么都没有,可是她睡的时间却越来越长了,长的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但愿不要有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