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尖叫着仓惶向后逃去,一路逃得跌跌撞撞,神情好似吓破了胆,七魂丢了六魄。王昆的心猛然一沉——那花园尽处究竟藏着些什么东西,竟让莲儿和丁若兰吓成了这副模样?
她们仍不停尖叫着,往庭院中央奔去,丁若兰由于过度惊恐,没命似的跑,被地上绊倒了好几跤,仍慌不择路,连滚带爬继续逃。由于昨日刚下过雨,花园里都是湿泥,等她们跑到出花园的时候,莲儿的鞋上、裤脚上已尽是污泥浊水;丁若兰的模样更惨,头上的金钗全部七零八落,掉的掉,歪的歪,发髻散落得一团团,歪歪斜斜,衣裳也领襟不整,浑身尽是脏污,模样狼狈不堪。
庭院中央,王春华正站在那儿,见了两人魂不附体的模样,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了?”
丁若兰惊魂未定,捂着胸口直喘粗气,一把拉住王春华指着后头道:“那里边,那里边…有个吊死的人啊!”
“什么?!”王春华惊骇得先后退了两步,“到底怎么回事?!”
“是真的啊,二夫人…二夫人她就吊在最里边那棵树桠上!”莲儿也装作害怕道。
三三五五的人聚来了,纷纷问起怎么回事,听闻原委后,王春荷、王春艺姐妹面色顿时变得煞白,直往后院尽处狂奔去。
下过雨的花园,地面泥泞不堪,泥地上倒着个漆木圆凳,钱氏的身子吊挂在树桠上,脖子歪斜着,面色乌青,嘴巴张得老大,死相颇为狰狞。她的两条腿如悬在空中的两条丝瓜,随着风静静地摆晃,脚上未穿鞋,仍是赤着的,如昨天白天发疯时那样。
王春荷、王春艺姐妹俩如五雷轰顶,疯了一般冲上前去,看见母亲凄惨恐怖的死状,震惊得眼前发黑,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众人紧随而至,见了钱氏吊在树上的尸体,纷纷害怕得直后退。
莲儿也紧随而至,装作害怕又伤心的模样,捂紧嘴巴,颤抖道:“天啊,二夫人为什么要自尽哪,只不过是要她罚跪十二个时辰,她怎么…就这样以命相抵了呢!”
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此时,老夫人与王厚德也闻讯赶来,老夫人被人搀扶着,走起路来更加颤颤巍巍,王厚德则铁青着面孔,瞪着树上钱氏的尸体,咬牙切齿道:“罪妇钱氏,死难抵罪!”
莲儿一转头,已是红了眼眶,泪眼涟涟,“不论怎样,她也是王家的一分子,况且家丑不可外扬,我们还是赶紧把她放下来吧了!”说着,她不顾劝阻,毫不犹豫就大步走向了花园尽头,来到那棵树下,从泥浆里捡起圆凳就要踩上去。
“慢着!”忽闻一声叫喊,众人一惊,纷纷回过头一看,原来是王春荷。她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她的牙齿先前就被打落了好几颗,说起话来漏风又滑稽,“现在还不能确定,母亲究竟是自尽还是被人谋害,那棵树附近的泥地里,也许还留有最后的一点证据,你这样贸然就跑过去,就算有证据也…”
她还没说完,王厚德就忍无可忍,愤怒地冲到她面前,“啪!”的给了她一个大嘴巴。
她猝不及防,被打得眼冒金星,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面上出现五个鲜红的指印。妹妹王春艺忙扑上前扶住她,姐妹俩一同惊恐地望向父亲。
“都把脸丢到十万八千里远了,你们还要‘保留证据’,简直荒唐至极!”王厚德恼羞成怒,吼到最后一句,已是近乎疯狂的咆哮。一想到东珠郡主丁若兰竟是尸体的第一发现人,一想到今日家丑已然外扬,他更是火冒三丈,重重一脚又踹向了王春荷,王春艺惊呼不好,扑在了姐姐身上,那重重的一脚正踹在她的胸口,只听清脆的肋骨折断声,她喉头一紧,噗的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打得好!”老夫人仍不解气,看着地上的姐妹俩,失望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说什么混帐话!”
“我去帮忙把尸体放下来。”王昆反应机敏,边说着,脚步已经飞快地向莲儿所在的树下奔去。
“我也去。”王昌不甘示弱,紧随其后。
莲儿远远望着这一切,面上害怕得要命,颤抖着无助的小肩膀,眼底却掠过一丝冰冷的锋芒。这泥地上自然有她的足迹,因为这钱氏就是她昨夜迷晕她们后勒死,然后挂到这树上来的,她早已算好,将对王昆有意的丁若兰请来家中“学习制壶”,再借着逛花园的机会,将其带来这人迹罕至的花园尽处,“碰巧”地发现尸体。丁若兰,乃是前世王昆的妻子,因为王昆对莲儿的情意,她恨透了莲儿,极尽所能,处处为难莲儿。只不过这一世,她还能不能与王昆成为夫妻,就由不得她了。
莲儿心中冷冷一笑,在兄弟俩赶来之前,毫不犹豫踩上了那张圆凳,又装出那副心疼的表情,费力地咬着小嘴唇,伸出手去解开树桠上的绳子。她似乎站不稳妥,生怕摔下来,不时停下手,小心翼翼改换着脚下的位置,不出一会儿,那圆凳上原本的足印已经被抹得一塌糊涂,全是污泥浊水,难以辨认了。
王昆、王昌很快就赶到树下,殷勤地伸出手扶住了莲儿,争相道着:“我来吧!”“还是我来吧!”
莲儿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在二人的搀扶之下,小心翼翼地从圆凳上走下,看着王昌爬上了圆凳,王昆在下面稳扶着凳子,兄弟俩配合得十分默契。她不放心似的,担忧地绕着他们走了一圈,直到他们解开吊绳,树下的足迹也被她踩得七零八散了,这才停下脚步。
钱氏冰冷的尸身被放在冰冷的地上,仍是那副狰狞的死相。王春荷抱着地上口吐鲜血、气息奄奄的妹妹,又看着面前死状凄惨的母亲,咧着豁了牙的嘴嚎啕大哭,三人的模样都丑陋又恶心。王昆、王昌厌恶地看了她们一眼,把殷切热烈的目光移向莲儿。
莲儿感激得与他们对视了一眼,有礼貌的道谢。两兄弟争相回答着“不客气”,露出温和憨厚的笑,在莲儿转过头去之后,王昌面上的笑却慢慢收敛了,嫉恨地暗瞥了王昆一眼。
上树解绳子、抱尸体下来的脏活累活可全都是他干的,王昆只不过在下面扶了一把凳子腿,为什么莲儿在道谢时,视线却只是轻扫了一眼他,而把大多数感激的目光都投给了哥哥王昆?
莲儿跟老夫人、王厚德说着话,商谈着尽快将钱氏埋葬的事,毕竟家丑不宜外扬,还是早些埋葬为宜。阳光下她的侧颜依旧勾勒着完美的弧线。她长长的睫毛弯曲而浓密,一眨一眨,仿佛剪着一汪秋水,她深邃的瞳仁始终如含着一抹神秘,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了解,想要走近她的内心。
王昌微微抬起手想要触摸什么,却犹豫着缩回了手,握紧了拳头。他望着莲儿的侧颜,又转头望着王昆痴痴的脸,心底愈发失落。他不知道哥哥是否就会成为得到莲儿的那个幸福男人,但目前看来,至少他自己的机会十分渺茫。
众人散去良久,他仍站在原地,独自惆怅着,心头满是苦涩滋味。
忽然,王家府邸的另一处角落,又远远传来了一声骇人的尖叫。“啊——”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撒开腿循着声音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