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位秀才,特爱刁难人,他听说一位厨子很会做菜,就给厨子出了一道难题,‘我给你两个鸡蛋,你要给我做出四道菜来’。那厨子一听,答应了。…”
屋外传来一串清脆好听的嗓音,离王昆所住的嘉乐轩越来越近了。那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略带点孩童的天真烂漫,听得人身心愉悦。睡梦中的王昆眼皮微微动了动,这串清脆悦耳的嗓音仿佛生了翅膀,钻进他的耳朵,钻进他的心里,让他在梦中都忍不住要醒过来,急急忙忙套上鞋,揉着眼睛穿过几个房间,来到嘉乐轩北面的窗前,生怕离她的声音远了一寸。
那是莲儿的声音啊。听起来她今天的心情十分愉悦,正在和某个人绘声绘色地讲小故事呢。自打莲儿进了府,几乎从未见她这样开心过,今天,究竟是谁能有这样的本事,又是谁能这样幸福,能这样近距离地听莲儿绘声绘色讲故事?
莲儿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近得仿佛能看见她俏皮可爱的表情,灵动生辉的双眸。
“…过了一会儿,厨子还真就端出了四道菜——第一道菜是两个鸡蛋黄,上头点缀了两根青菜丝儿,名曰‘两个黄鹂鸣翠柳’;第二道菜是把蛋白排成了一排,下边铺了张青菜叶,名曰‘一行白鹭上青天’…”
“呵呵呵呵…”又是一个女孩银铃般的笑声传入王昆的耳朵,但这并非莲儿的笑声。王昆微微皱起了眉头,隐约只觉得这个笑声有几分耳熟,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出自于何人。
“…第三道菜也还是蛋白,只是切成了碎渣,名曰‘窗含西岭千秋雪’;第四道菜是清汤浮蛋壳,名曰‘门泊东吴万里船’!”
“呵呵呵呵…”那阵笑声又响起了,这回笑得更加开朗,停也停不下来。王昆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拼了命去回想这熟悉的声音究竟属于何人。终于,二人缓缓散着步,踱到了王昆所住的嘉乐轩院门口,王昆第一眼便看见了莲儿,再定睛一瞧,莲儿身旁那位身着水粉绣梅长裙、手执香绢掩口而笑的女子,不是昨夜母亲谈及的丁若兰又是何人?
他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世上哪有这等巧事,昨夜刚刚与母亲为了此女而争论不休,今日一大早便闯入了视线,而且,一个堂堂郡主竟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登门造访了!
正惊得瞪着眼珠子,一副瞠目结舌之状,却见莲儿远远地对着这边一指,两人同时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丁若兰面带娇羞,秋波流转,半是羞怯,半是热烈,送着柔情似水的目光。莲儿眼底似带着微微笑意,又似一潭深邃冷冽的秋水,叫人实在摸不透她的心思。王昆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尚未洗漱、梳理,又睡得满脸惺忪,倒吸一口凉气,急忙一手捂着自己满头乱发,一手慌乱地整理衣领,从窗口退去了。
远远地听见外头有掩着口的嬉笑声,显然两位姑娘在嘲笑他失了仪态。他蹲着身子靠在窗边的墙根,心跳得砰砰直响,像要跳出胸膛一样。
一方面,他十分在乎在莲儿眼中的形象,不想就此损了颜面,懊恼不已;另一方面,他甚是不解,那丁若兰即便是对他有情意,也不至于撇开了父母,独自就跑来王家看他!难道,她忘了自己的郡主身份吗?难道她忘了,想要成亲,得先托媒送上采择之礼、询问女方生辰八字、批看庚帖八字命数、聘书彩礼金银绫绢、先生择上良辰吉日、迎接新娘火盆避煞、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方可洞房花烛,郎情妾意?
没理由,这没理由的。
两位姑娘银铃般的笑声逐渐远去了些,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捶了捶睡得昏昏沉沉的脑袋,这才清醒了许多,又从墙根站起身来,望着窗外她们的背影发呆。
“自从两日前在宫中见到你,我便心生崇敬,你年纪尚小,就能得到皇外祖父的如此赞赏,定有一手高明的制壶绝技。”丁若兰的声音传来,语调都带着钦佩之情。
“哪里哪里,只是在乡下时,从父亲那里学来几招雕虫小技罢了,皇上没有嫌我做得丑,已经是出乎我的预料了呢,呵呵呵呵…”莲儿谦虚地笑,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她微微侧过头来对着丁若兰,王昆把头伸出窗户,刚好能看见她那完美弧线勾勒的侧颜。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白皙小巧的瓜子脸上,越发显得明眸皓齿,清秀大方,气质温婉可人。面对这样的夸赞,她竟一点也不觉得骄傲,反而如此谦逊,言语间透露着聪慧机敏,王昆望着她阳光下完美弧线勾勒的侧颜,一时又看得呆了。世间怎会有如此完美之女子!不仅集美貌、智慧于一体,还如此不骄不躁,即便是离她这么远,仿佛都能感染到她身上那种温润如玉的光芒。
“若是丁若兰夸赞的是大姐王春华,她必定不会如莲儿这般谦逊。”王昆不屑地在心中想着,“她一定会张狂地说‘那不是废话吗,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我可是王春华!’”这么想着,他又在鼻子里不屑地哼了声,“她配吗,仗着自己的美貌和才华,就自以为高贵到了天上去,内在却连莲儿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明媚的阳光照着两个女孩,她们慢悠悠在花园里散着步,面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随意聊着天。
“莲儿,其实自从那天在宫里见到你,我就想拜你为师,其实我也很喜欢制壶技艺,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学学,今日总算找到了机会。”丁若兰一脸崇敬地看着莲儿道。
“呵呵,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哪敢做你的师父呀,最多教你一点最基本的制壶程序罢了,稍微高深一点,我就不敢指导了,毕竟我也还是个徒弟,老爷的本事,我连皮毛都还没有学到呢。”莲儿调皮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谦虚道。
王昆远远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不住犯起愁来,倚在窗边愁眉不展。听到这里,他可算知道了今日丁若兰为何会出现在王家,他当然也能猜到,那丁若兰“拜师”是假,借机与他见面是真。打着“拜师学艺”的幌子,她自然可以频繁出入王家,虽然只是出入于制壶室,好歹在来来去去的途中,也能遥遥地望上他一眼,兴许还能找到机会说上两句话,促进感情升温,日后更便于完婚…
天啊,太可怕,他不敢再想下去。两个女孩窈窕的背影越行越远了,他忍不住望着莲儿,又不愿瞥见她旁边丁若兰的身影,心头愈发焦虑,矛盾不已。就在两人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花园尽头转角处时,她们的脚步突然顿住了,刹那后,两声尖叫划破长空。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