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问之来又探病了。
上次病倒之后,沈问之曾经来过一次,看过妹妹之后,急匆匆走了。
不到三天,又过来一趟。
沈雪如苍白着一张脸,见着兄长,虚弱无力的说道:“妹妹这个样子,让哥哥见笑了。”说完似乎意有所指:“实在是经不得一点子事情。”
沈问之安抚她道:“咱们兄妹,客气什么?那日是倾城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
沈雪如听他言语中颇有歉意,一时对他心疼起来,招呼桐花上了茶,才叹气道:“也是我不该,既然是嫁出去的人了,就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沈问之急忙想辩驳,却听桐花把茶重重的往桌上一磕,带着怒气道:“即便是嫁出去了,也还是沈家的女儿,怎么就能被人欺负的一回来就病倒了?”
茶杯经她这么一磕,便倒在桌上,茶水流的遍地都是,桐花又尖细着声音大声叫道:“小枝,小枝,进来收拾一下。”
小枝听见叫声,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匆忙忙进来打扫。
抬头瞥见沈问之铁青的脸色,吓得恨不能钻到桌子底下。
放在平时,没有沈雪如的授意,桐花绝不敢如此造次。今儿个这么一出,说白了是给沈问之看的。
那晚亲见傅余婉的鬼魂一事,沈雪如并没有告诉桐花,桐花只觉得她从沈府回来便唉声叹气,神情不对,这下子又病倒了,即便阖府都说是有鬼魂作祟,但她觉得,沈府受委屈在前,撞鬼魂在后。多少脱不了干系。因此演起来,也格外得心应手。
沈雪如见沈问之几乎忍不住要发火,急忙呵斥了几句。赶了出去,又声音小小的说道:“她这是为我抱不平呢。实在是造次,哥哥,是妹妹让你为难了。”
沈问之听她这么说,怒火平息了大半,忙摇头道:“不为难不为难。”说完小声道:“你且安心养病,你说的事情,我同父亲商量过了。我还是先呆在吏部……”话说道这里。沈雪如闪亮着的眼睛暗淡下去,脸上立刻耷拉下来。
却见沈问之轻轻帮她掖了掖背角,小声说道:“我是长子,不得不为沈家考虑。你可曾想过。我们若是真的孤注一掷,将宝压在皇甫北楚身上,若是有一天,他未能如愿当上太子,你可怎么办?”
沈雪如没曾想他会做出这种假设来。在她心里,皇甫北楚当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时间的问题,下意识回道:“不可能。”
沈问之循循善诱:“以前是不可能。可现在你看,庆王接管了兵部,瑞王接管了吏部,北楚手上的兵权也削弱了不少,成功的几率,可是大大不如从前啊。”
沈雪如有些寒心的看着沈问之:“你的意思是,他现在落难了,你们想背弃他?”
“不是背弃。”沈问之急忙解释:“是两手准备。”
“若是他当上太子,沈家必定为楚王鞍前马后;可是他若是当不上,咱们就得另谋出路,总不能整个沈家都跟着陪葬吧。”
沈雪如怒道:“沈家我管不着,反正王爷不管如何,我都会跟着他,上天下地,碧落黄泉。”
沈问之有些怜悯而无奈的看着妹妹,劝说道:“所以父亲和我,都是这样想,吏部我先呆着,若是有一天,北楚要争夺太子之位时,我们也有力量,在后面推他一把。”
这番话说的沈雪如有些松动,虽然她一厢情愿,觉得皇甫北楚战无不胜,可现在的事实却是明摆着,他的势力和胜算,大不如以前,薛之前被监禁了,沈家要是再没有点势力,到时候皇甫北楚真有需要,就连真帮手的人都没有。
一时心软,也不想哥哥太过于为难,而且在她内心深处,也还是盼着沈府,有些自保的能力,便点头应允:“那北楚那边,我过去劝劝他。”
沈问之这才放了心,又问了沈雪如的病情,瞥眼瞧见小枝蹲在地上收拾残茶的身影,吩咐道:“你去叫桐花过来吧,我要回去了。”
小枝答应一声,起身出去了。不多时桐花进来,沈问之吩咐她好好照顾沈雪如不表。
意儿路上碰见小枝的时候,她神神秘秘的躲在拐角处,笑着道:“这次可不是二钱了,起码得给二两银子。”
意儿疑惑的看了她半天,小枝见她不明白,笑着靠近她的耳朵说了几句。
不多时,小枝跟着意儿,瞧见左右无人,到了一个僻静地方,霜子正等在那里。
“你说有沈雪如生病的真相?”霜子率先开口。
小枝正是告诉意儿,她知道沈雪如并不是因为碰见傅余婉的鬼魂生病的,而是另外有原因。
霜子吃了一惊,沈雪如生病,的确是撞见自己后病的,一时弄不清楚,便让意儿将小枝叫过来。
二两银子到手,小枝笑着说道:“上次意儿不是来问奴婢,老夫人找楚王妃有什么事情吗?奴婢说是王爷和老夫人想让楚王妃回府去劝沈问之辞官?”
小枝自顾自说着:“回来后楚王妃便生病了,阖府上下都说她是在楚苑附近碰见傅余婉的鬼魂吓病的,可那日我远远的跟着她后面,并没有瞧见什么鬼魂,可见是以讹传讹,为了掩盖真相。”
“而这真相就是……”小枝故意的卖个关子,以让霜子明白自己信息源的珍贵性:“她是去沈府劝说失败,应该还受了倾城郡主的奚落,回来气急攻心,才病了。”
“想必是怕王爷怪罪她办事不力,因此推脱到鬼魂身上。”小枝有些得意,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骄傲:“方才沈公子过来探病,说要继续呆在吏部,为王爷效力,楚王妃马上就精神了。还答应去劝说王爷。”
有理有据,逻辑分明,因果关系清楚,若不是那日是霜子亲自吓唬了沈雪如,小枝这一番话还真是没有半分错处。
不管如何,这个情报是值得二两银子的。
在霜子看来,沈雪如应该是被鬼魂吓病了,然后顺水推舟,让沈问之觉得,是因为他不肯辞官的事情病的,从而心有愧疚,答应在吏部潜伏,以待日后为皇甫北楚效命。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是一样,那便是,皇甫瑞谦将沈问之留在身边,并且打算提拔,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皇甫瑞谦拉拢沈问之,一方面的确是沈家有两位公主的姻亲,的确能在皇上面前说的上话。而另外一方面,便是让沈家自己翅膀硬了,从而不再为皇甫北楚马首是瞻,薛之前无用,沈家再不听使唤,皇甫北楚便孤立无援。
而倾城郡主在沈家地位颇高,能够主导沈家为了前程,不说站在自己这边,到时候保持中立,那也是好事一桩。
朝中那些目前还站在楚王这一边的大臣们,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倒戈相向。
他的算盘,正是皇甫北楚担心的地方,因为才大费周章,要求沈问之辞官。
一环扣一环中,沈问之的态度是关键。
而现在,他的态度,因为沈雪如这一病,有了变化。
若是继续让他呆在吏部,那绝对是养虎为患。
好好表扬了一番小枝,霜子叮嘱她日后有什么沈雪如的消息,尽管来报,银子少不了。
小枝倒是乐得兴高采烈,毕竟大宅院里三妻四妾,哪户人家的女人不斗上一斗?无非是争宠求欢,她说些主子的近况,也不算什么。
殊不知,她觉得说的是沈雪如的事情,在霜子听来,却句句都是朝堂上的事情。这个消息,何止价值二两,二百两都有人买。
将这几日精心缝制的衣裳用包袱包好,霜子带着清水,以出去买些东西为名,向沈雪如报备。
沈雪如近日本来也不太管府里的事情,倒是没有多加为难,让她去了。
皇甫瑞谦照例不在府中,看门人发觉是上次来的那个丫鬟,笑嘻嘻的道:“还在原来的地方。”清水抬手给他一些银子,道了谢,跟着霜子往那边走去。
霜子轻车熟路的找到妓院老鸨,说明来意,又是五十两拿出来。
那老鸨却急忙摆手说道:“可不敢收,上次那位爷吩咐过,若是再见着姑娘你,直接领进去,说完叫上次那个小丫头过来,带她们去烟云阁。
清水一路绷着个脸,对着霜子小声说道:“真想不到,瑞王爷竟然也会来这种地方。”
霜子不知道从何解释,看着那小丫头,笑着问道:“那位碧云姑娘是什么来头?”
小丫头嘴巴很甜,脆生生的答道:“她是的头牌,也是花魁,妈妈给她个单独的小院子,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人也豪情仗义,若不是沦落风尘,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呢。”
霜子见她满口都是称赞碧云的,想着平时对她们也是挺好的,便笑着问道:“你这么喜欢她,可见她平时给了你不少好处。”
小丫头快嘴快舌的回道:“碧云姑娘从不轻贱我们,跟我们说话和颜悦色的,大家都喜欢她。我们这还算好的,她身边伺候的玉莹姐姐,不知道多崇拜她,许多次跟我说,遇上这样的主子,就是豁出命去,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