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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陷东垣万人骂咒上 丧钟室一娥计锄侯(上)(1 / 1)

上回说到汉军在邯郸休兵三日,到了第四天,刘邦在赵王丛台昂然屹立点将出征,他背负青天,庄严一声宣告道:“点骠骑急先锋中大夫灌婴、将军傅宽、柴武、季布进袭常山,战韩王信;朕率樊哙、周勃、陈平、郦商等进袭东垣陈豨,留夏侯婴,靳歙、利仓屯戍邯郸,竖立大纛,擂动鼙鼓,大军出师,起!”

汉军进军东垣,一路驰骋兵临城下,在征途中,刘邦在马上突然觉得身上发冷,有一种不吉利的预感直上心头,便挥鞭道:“传朕诏令,大军主力围定东垣城,先行宿营,明日再攻。”刘邦号令完毕,汉军即行战列分阵,不多久就部署完毕。突然,城上女墙露出无数的人头,訇然一阵雷震,不是弓弩鼙鼓,而是数千近万人的同声,为首的正是陈豨和部将程纵,程纵引领万人同声道:“来者不就是沛上的老无赖刘季吗?如今叫什么汉天子?当年不过是项王的奴啊,将老爹妻子全部典当与人,荥阳阵前绑你爹那老狗头在杀猪凳上,杀了卖肉,你还笑嘻嘻要分肉羹,这就是沛上老无赖刘季你做出来的不是人事啊!”这个程纵放在如今绝对是网红级别的,牙尖舌利,战斗的本事没有多高强,功夫都在嘴巴上,如今在城头的谯楼上肆意逞能,做出来给主公陈豨看。接着,他一挥令旗,号令道:“三军随我听令,随我骂阵起来,一、二,三,预备骂起,沛丰刘季兮名天下,笑爹如驴兮妻如马。身既无赖兮且妇不节,汉宫斗兮丑闻多如麻······”

这种一人恣意谩骂,引领千军同和,声震天地的气势赫赫,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顿时,东垣城前讥笑声、谩骂声、跺脚声,金鼓助威声,歇斯底里般震动长空。刹那间,刘邦立刻就热血冲顶,所有理智烟消云散,只是觉得双眼火花熠熠,太阳穴鼓胀,这骂战比起真枪真刀的搏杀,更令人心伤淌血,具有同等的杀伤力。刘邦恼恨到了极点,咬牙切齿骂道:“好个陈豨,大家都给我把这些辱骂朕的狂徒一一记下来,待取了逆贼,朕会细细算筹,牢记分明,立刻给我攻城!”一边的陈平赶紧劝道:“陛下,我军刚刚远来来疲惫,还是先行休兵,养精蓄锐以后再战,不要中了陈豨的诡计!”刘邦高呼:“朕提剑直指关中,灭前朝,除项楚,剪除诸侯无数,陈豨算得上什么?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撒野,立刻给我攻城!”陈平看见刘邦已经忿怒已极,再说他也听不进去,只有作罢。

汉军立刻攻城,前队尽是云梯和攻城装甲的战车兵,什么也不顾了地在呐喊声中冲击到了城下。陈豨以逸待劳,高居在城上用檑木滚石骤雨一样打下,汉军顿时死伤遍地,被打退了下去。可是,这时的刘邦已经让陈豨骂得没有了理智,只是怒骂不已,强令进攻,如此一来,三波过去了,汉军依然没有进展,士气立刻大挫。就在这时候,城外鼙鼓声震天,一支大军大张旗鼓袭来,正是韩王信,原来韩王信声东击西,就埋伏在东垣临近的棘蒲(河北赵县),率綦毋卬等杀来。汉军被他打了一个攻其不备的仗,阵脚大乱,与此同时,东垣城城门打开,陈豨率部杀出,他军中闪出一只兵马打先锋,一律的铁骑弯刀,分明是匈奴的骑兵范儿。

这一来,汉军渐渐支撑不住,樊哙、周勃急忙收缩战线,护住刘邦,汉军阵脚移动,顿时溃败,陈豨、韩王信率军追杀,靳歙、薛欧、王吸死战断后,点燃烽火,掩护汉军向南败逃。一时间,汉军战阵被陈豨撕裂成四分五裂,一片混乱,一直逃到棘蒲县这才止住败逃之势,刘邦下令驻守棘蒲城,再商议再战,刘邦这才回过神来,为了自己的急躁深感痛悔,不由得后悔不已,召集诸将聚集在帐中,自责道:“看来陈豨不是那么简单,要打持久战了,都是朕过于轻敌,以至于有今日之败。我军再打准备不充分的仗,肯定是再败,再也不能贸然出击了,朕立刻使赵午征兵燕王卢绾,季布征兵梁王彭越,朕驻跸邯郸,樊哙、周勃你们就屯戍在棘蒲城,责令灌婴火速出击常山,然后,再一起合围陈豨,取下东垣。”于是,汉军退兵邯郸,赵午、季布受命星夜去搬救兵去了。

就在刘邦在与陈豨、韩王信在赵代战场上苦斗的时候,远在京城的长安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一件大事儿,使得整个天下局势顿时扭转,而这个人不是须眉,而是女尊,她就是吕后。原来她在形势突变中,刚毅应对,水到渠成地执掌了定鼎纲纪,由皇后嬗变权后,指点有余,震争处断,开始了一场裙裾间风雷激荡,蛾眉际鬟髻镇压的精彩剧情.

原来韩信自从那场送别刘邦以后,被皇帝当时的冷落激起了无比的恼怒,忍不住翻出以前各种积怨,特别是在最近的白登山之战,自己还在卖命鏖战匈奴,满朝文武上下参战的人人都有赏赐,唯独自己不但没有得到朝廷的丝毫封赏,能有复辟楚王的最后一丝希望,刘邦反而变本加厉,对自己越来越不放心。韩信一开始的不满萌芽之后·,随着时间的累加发酵,变成了越来越深的仇恨,到了最后,不可调和地爆发了。在无数回犹豫之后,韩信终于迈出了最可怕的一步,这一天,他得到了准信儿,陈豨大败皇帝的汉军于东垣,他的心开始了活动了。

几乎是一夜无眠,他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为了免去夫人对自己举动的劝阻,违反常规地将夫人吴妫送往府邸邻近和自己隔断的另一个别院居住。他开始瞒着夫人行动了,给陈豨修书一封,写道:“陈豨大将军在上,淮阴侯韩信敬启,今公举兵于外,皇帝亲征不在京中,我从中起兵助公,大事可成也。”

韩信招来贴身校尉尹璠吩咐道:“你赶紧去找副将乘马豨,就将我手中的密信给他,请他化装成胡人商贾,北去见陈豨。现在我们府邸密布朝廷眼线,我不便招他进来,你代我千万叮嘱,千万谨慎地尽力保密,此秘信担有血海干系,一旦有失,便是人头落地的结果,去吧,你去这样的寻常见他,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尹璠受了,拜别了韩信,去到乘马豨家里,秘密交代完毕,乘马豨受命,到了午夜,潜出家门到了一家客栈,化身为一位络腮大胡子的胡商,随着胡商驼队出了京城长安。一过渭水,乘马豨即脱离了胡人商队轻装上了快马,向北的赵地秘密驰骋去了。

乘马豨从午夜出门,一路兼程,到了同官县,本来就想打马穿城而过,可是这时候,肚子咕咕叫起来,摸一模行囊中的干粮,最后还是决定,反正离开京城远了,也没事儿了,就别老是吃干粮了,找一家酒肆吃点热乎饭,喝一点热汤,身上暖和了,再好有精神登程。他便进入城中,挑了一家酒肆,系好了马,早有店小二上前招呼,问吃点啥?乘马豨公人做惯了,鼻骨子朝天,呵斥道:“问什么?挑最好的菜肴上来,因要行路,酒就不要了。”小二殷勤去了,片刻上了熟肉锅盔,布下筷子碗盏,乘马豨正要吃,忽然有人惊叫一声,过来问讯道:“你?俺的娘哎,俺当家的官人如何变成这身打扮?哥哥如何在这里?”乘马豨一定神,眯眼审视一番,也叫道:“娘子,如何在这里?你怎么不在京师,跑到这儿来了?”

你道这是为什么?原来来者是一个娇媚妇人,二十八九岁年纪,面如皓月,清爽标致,名唤绿萝,本是青楼官妓出身,风尘女子。后来皇帝大赦天下,除了妓籍,想要从良,奈何眼高手低,东不成西不就,遇上乘马豨,便甘心做了他的外舍,乘马豨在别院养着她,供她金钱,瞒住自家夫人,诡秘来往。这一回,乘马豨有好几天没去了,昨天乘马豨因为受韩信使命,本来急着要去和她辞别,突然间,他自己感觉到自己这么做对不住韩信万千叮嘱,也不好意思玩忽,一想自己身负秘密使命实在是不便,反正过几天就很快回来了,所以也没和她打招呼就离京走了,谁知道偏偏在这京畿地方竟然还能遇上她。

绿萝撒娇道:“官人这是要去哪儿?怎么要这身打扮?化了装还粘上络腮大胡子?你可瞒住了一大群人了,但你瞒不住绿萝,妾是你同床共枕三年的同被人,别说看,就是嗅一嗅也知道是你,谁叫你是我身边最亲的人儿呢?再怎么样也能认得你的啊。官人也不和妾打个招呼就走,真令人好生伤心,你就不怜惜小妇人为你犯上了相思病吗?妾虽然没有名分,也是你的人儿,你这么做合适吗?”乘马豨立刻脸红了,抚慰道:“是我不好,只是主公有使命,身在江湖,去办公事儿,不得不这样做?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在这儿,好生蹊跷。”绿萝低眉道:“官人啊,你冤枉到妾了,妾有姨母在此,因为她们有急事儿举家要外出数日,所以招我来此,妾急着让使女娟儿找你告辞,无奈你数日不去我那儿,娟儿小,胆子畏怯,官邸里找不着,你家又不敢去,妾也没办法,寻思也是来几天,所以含泪就来了。再说这人是活宝,同官县也是内史京畿,又不远,怎么就不能来?好了,这天也有缘,让妾得见官人有一个惜别,就别吃这些粗粮了,随妾回去,妾为你做几样精致小菜,也不费功夫。走吧。”

乘马豨一见自己的外室在眼前,心中突然回暖,立刻有了回家的感觉,但还是略有迟疑道:“我有要紧使命,不得耽搁,待我回来了,再给卿卿带上一个上好的玉镯子,好不好?”绿萝笑道:“妾姨母家就在店外,家中又没有主人在,没有不便的,你可不能不辞而别伤了妾心,如今又要过门不入再伤妾心啊?只是吃个饭?又没别的,况且你在此不也要吃饭打尖吗?”这么一说,乘马豨心就动了,便把所有使命抛诸脑后,会了酒资,就和绿萝一起牵马行去。

乘马豨转过街闾,走了一程,问道:“你不是说你姨母家就在店外吗?如何走了这么远?”绿萝一指一个门楼道:“到了。”就站在门外娇声招呼起来:“娟儿,快快出来,姑爷来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侍女出来,招呼道:“原来是姑爷来了,快请进去吧。”说完推开门户,绿萝折腰恭请道:“官人请进······”乘马豨这才习惯地审视四周,也无异常,这才在楼前的拴马石系好了马,跨步而入。刚一进门,就突觉得一阵寒风袭来,早有一剑抵在咽喉之上,头上一黑,被罗网罩了一个正准。一个冷酷的声音命令道:“乘马豨,不要动,否则立刻就要你命。”

乘马豨顿时心中一炸,欲要动手,已经被人偷袭,一看对手,虽是甲胄武装,却面目绢绣,分明是个女子。她一看见乘马豨正直勾勾瞪着自己,冷笑起来道:“我看你是为色而来送搏还不够,如今死到眼前了,一双色眼还忘不了灼灼看人,信不信我给你挖下来送你?好,那我告诉你怎么回事,我是吕皇后身边昭仪东方云儿,奉命特来拿你,交出密信,否则立刻就是你的死期。”说完,一翻手腕,利剑已经切下,血立刻就冒了出来。

乘马豨顿时哀嚎起来,被化装成百姓的军健们放翻,搜出身上韩信的密信来,立刻,云儿和他们爆发出一阵欢呼道:“好,密信已经搜到了······”这时。乘马豨悔恨交加,大骂起来道:“好个绿萝,你竟敢来使诡计害我?亏我待你如此痴心,你却······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你,贱人!”绿萝和那个使女瘫倒在地,号哭道:“官人,我们也是没有办法,都是她们来逼我的,我们不想死啊。”云儿号令道:“都给我带走,我告诉你,乘马豨,是我,吕皇后身边的女官胁迫了她,这和她们没关系,要不这样,我们有把握拿到你身上的密信吗?你有一百种方法可以销毁,现在,你明白了?你现在还是考虑一下你自己怎么去死吧?提醒你一句,谋反可是十恶不赦之首,马上押回长安,去见皇后和丞相。”

再说韩信自从让乘马豨将自己给陈豨的密信送出以后,一直就像坠入煎熬的深渊之中,期盼着乘马豨的出现,同时,严令自己的校尉尹璠,秘密点起身边的家丁,一个个身怀利器,伺机而动,就在这风声鹤唳的极度忧虑之中,仿佛一万年那么长的几天过去了。就在这天,尹璠过来对他说道:“朝廷有人来了?”韩信顿时就蹦了起来,质问道:“来了多少人马?”尹璠附耳道:“没有人马过来,就是来了大谒者张释之,什么都没带,好像是来宣召的。”韩信拂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吩咐道:“你们都要戒备,赶快让他进来,看出了什么事儿?”说完,即让释之来见。

不大一会儿,谒者释之进来,躬身施礼,恭谨地道:“臣来拜见淮阴侯,臣奉皇后、丞相之命而来,阳夏候陈豨已经死了,皇帝克复赵、代之地,捷报已经回京。皇后、丞相请群臣都去未央宫庆贺,使臣来恭迎淮阴侯!”韩信一听,顿时就觉得天塌了,两耳嗡嗡轰鸣,梦游一样呓语道:“陈豨他死了?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死了?陈豨······”释之望着他灵魂出窍的样子,吓得愣住了,呐呐地问:“大将军你这是怎么了?”韩信这才如梦初醒,一笑,掩饰道:“没什么?我只是替皇上高兴。”释之道:“淮阴侯,那我们赶紧进宫吧,皇后和丞相还在等着你。”

这时候,尹璠上前,对谒者道:“谒者大人,我家主公正病着呢。你看···?”韩信这才回过神来了,急忙推脱道:“本候抱病,实在是没有力气去上朝,不如等我略微好些,再去进宫作贺······”释之一脸为难,又道:“淮阴侯,丞相来的时候特意吩咐了在下,大将军虽然是一直有病在身,也得勉强一下去宫中祝贺,现在未央公人都齐了,你不去臣可没办法交代。”话说到这儿,韩信突然镇定了下来,看了一眼尹璠道:“你吩咐下去,让门外的郎中快快进来,本侯爷可撑不住了···”说完,躺倒在席上。

尹璠得了暗示赶紧出去,一声唿哨,早就在高度戒备的韩信的家丁,迅速作出反应集结过来,就在这时候,只见第二个来使郑忠已经到了,郑忠直接登堂入室,见了韩信一揖到底,然后手里拿出一支碧玉籫子奉上道:“淮阴侯,令夫人吴妫已经被皇后派人先请进宫去了,她临行交代,说是头上戴了一个碧玉籫子,甚是不便,所以托臣来交给淮阴侯,请淮阴侯妥善收起来,然后,她在宫中庆功宴席上等你,请侯爷收了。”说完,将手中的玉籫递与韩信。

韩信倒吸了一口凉气,接了籫子,细看上面的一行铭文刻道:妾吴妫自用。顿时就站了起来,问:“皇后的庆功宴几时开始?”郑忠回道:“皇后在午时设盛宴于未央宫长定殿,各诸侯及其家眷已经都差不多到了,就差淮阴侯没有莅临,所以皇后就差在下继释之之后二度来恭请你进宫赴宴,同庆大捷。”韩信起身招来自己的校尉尹璠,吩咐道:“皇后设宴长定殿,庆祝诛灭陈豨大捷,我为列侯,虽是抱病也得强撑着要去,要不然也就失了臣子礼节,如今夫人先去了,府邸无人,你就留在家里照应,不得玩忽,你知道了吗?”尹璠颔首应命,韩信即和两位来使一起进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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