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笑起来道:“我幼你大,怎么算欺负你了?约好的都扔掉了武器——棋子罐,我也按照约定扔掉了,这么叫无赖?我在身上又藏了一个棋子罐来打败了你,那叫计谋,大父你过来评评理······”
如意一身喊,太上皇刘太公应声过来,见状吓坏了,赶紧招来家人,做起和事佬道:“这是怎么了?都打起来了,太子爷你也不小了,怎么就不管管他们?好了,好了,开了红口,吉利,吉利,濞儿家的,小孩子打架难免的,出点血好养。”审食其就招呼家人来收拾残局,拉了委屈得哭抽了的刘濞怨天怨地的下去了。
刘太公又去招呼儿媳妇们去了,太子、如意和闳孺等所有人也跟着离去,刘邦和吕后这才现身出来。刘邦得意地哈哈大笑道:“还是如意像我!”吕后嫉恨道:“像什么话?一个个的全没有尊卑长幼,将刘濞和他爹招来,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知足收敛。”刘邦背手,呵斥道:“你在说什么呢?使你的儿子出战匈奴,你还能站在背后骂?还能将敌人治罪吗?荒唐,算算你养的儿子多大了?还要那么幼小的皇弟护住他?一家人孩子游戏,闹出受伤来不是很正常吗?别闹了,诸夫人都来了,注意自己皇后之仪吧。”说完,拉起吕后就走。吕后气急了,忍不住啼泣怨道:“你们这帝王家还能有一家人吗?”刘邦听了浑身一震,想要说什么?但终于无话可说,从此心中种下了偏爱的种子,同样的吕后,也在心中埋下了必争的执念。
就在这时候,出使匈奴,进攻重礼贿赂大单于的特使刘敬回来了,飞奔来见刘邦,喜气洋洋道:“陛下,大事已成,臣这一回不辱使命,还可以说是丰收了。大单于和臣已经盟誓了,他约束左贤王王黄离开了陈豨、韩王信他们,后面决不会有一兵一卒去帮他们,他誓言再也不会干预我们汉家的事儿,听任汉家剪除叛贼,这是大单于冒顿托臣带回来的国书,请陛下过目。”刘邦听了哈哈大笑,道:“刘敬,朕的奇臣也,好,只要匈奴不干预,朕的大功告成也。”
汉十年,刘邦即点将夏侯婴、灌婴、陈平、傅宽、靳歙、季布、郭蒙·等率军步骑军五万,同时下诏调用淮阴侯军一万,调用淮阴侯部将元顷、高邑。淮阴侯被软禁在京师,哪里有愿意不愿意的自由,只有听命。元顷、高邑听调来京,刘邦即令太常叔孙通择日发兵讨伐陈豨,自己御驾亲征,为大军首帅。到了出师前夕,刘邦招来丞相萧何和吕后吩咐道:“陈豨之叛,内应韩信,外联韩王信,暗中策反匈奴,现在占据赵代要地,后患巨大,不除此患,汉根本就没有稳定可言。所以,朕这一回几乎是动员了举国主力,不得不去亲征,决不能有失。在我讨伐陈豨期间,朝内就听丞相的,内庭就听皇后的。”萧何喏喏受命,吕后拜送道:“陛下放心,臣妾主内必然不乱,你只管用心讨伐叛贼就行了,臣妾在宫阙里祝夫君旗开得胜,凯旋归来。”说完拿出一个包裹来打开,里面是一件新缝的战袍,亲自上前给刘邦被上,叮咛道:“往北去风寒露冷,臣妾不放心龙体,所以一连几天几夜缝纫,赶出来这件战袍,陛下穿在身上,就能体会臣妾的一针一线。”说完有些鼻酸,刘邦无语,拱手谢过,就在未央宫前上马。吕雉又道:“京里头若有急难之事,臣妾就去问留候张良,陛下放心吧。”刘邦颔首赞道:“还是皇后想得周到,朕放心出征,你们也放心吧,朕一定敉平陈豨叛乱,凯旋之日,再谢过诸君。”这才擂鼓出征。
刘邦行到渭水津渡,前头的夏侯婴来悄声报道:“淮阴侯来了。”刘邦一挥手道:“让他来见吧。”即见韩信儒冠深衣,急急取见,用苍凉的声音道:“臣久未上朝,不多久才得知皇上亲征,所以来送送,臣有赴国之意,愿意随时去见见陈豨。”刘邦一口回绝道:“你先回去吧,若有事,朕会招你!”说罢,出征渡渭水而去,直到走了很远,刘邦无意之中一回头,还看见韩信屹立在那儿,心中顿时涌出一片难言的心绪。
刘邦大军行到东郡,就和东郡守将郦商、濮阳守将樊哙、柏人守将周勃会合,汉军顿时就有了八万之众,一路金戈铁马向北而去。这时候,屯驻在襄国的陈豨听得细作来报,皇帝已经从长安出发,会同东郡、濮阳、柏人的兵马,浩浩荡荡以八万将士杀来。陈豨顿时如临深渊,急招韩王信和赵利商议,道:“这回皇帝御驾亲征,这次来的猛将如云,我们这仗怎么打?”韩王信道:“你的根据地虽在这襄国,但必须把战场放在邯郸,则天时地利人和俱全,我和赵王赵利两翼策应,背靠匈奴,虽然说匈奴现在不帮我们了,刘邦也不会不忌惮。”陈豨道:“不行,现在在邯郸和刘邦作战,万一不敌,离匈奴太远了,根本就救应不及,我军不如向北后退,退到漳氺以北,让出邯郸,才能万无一失。”韩王信争辩道:“还没开战就退了,士气必然受到影响,怎么能这样呢?”陈豨固执己见,道:“我是主帅,这事儿我做主。”赵利做起和事佬道:“我看陈豨将军的建议不错。”韩王信听了长叹一声,道:“那好吧,大家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已经被逼得生死与共了,那就这样,我就率军进攻常山,分散刘邦主力······”于是,就这么议定了。
陈豨、赵利率军退出邯郸,一直退到漳水以北的襄国境内曲逆布防,韩王信分兵,帅陈豨部将綦毋卬、陈武、张春进袭常山。韩王信素来骁勇善战,如今得了陈豨猛将綦毋卬,那是如虎添翼,心中憋着一腔复仇的怒火,秋风扫落叶一般,力克常山、真定、东垣等二十城。当时,常山守将是张敖旧将赵午、孟舒,他哪是韩王信对手,城池一再丢弃,在真定陷入叛军之中无路可逃,就在这危急时刻,被驰援来的薛欧、王吸拼命相救,才逃得一条性命,这时候,才知道皇帝已经到了邯郸,便和他们一起去谒见而去。
这时候,刘邦率军不战而得取了邯郸,便驻跸城中,在邯郸赵王宫丛台召集文武议事,大喜道:“陈豨不南居漳水,北守邯郸,朕就知道他无能。”正在这时候,薛欧和王吸来报:“叛将韩王信在皇帝进驻邯郸之际,率军突袭恒山郡的常山、真定、东垣,力克二十城,现在恒山郡守赵午和郡尉孟舒逃出来和臣一起来谒见皇上。”这时候,陈平站出来道:“皇上,恒山郡郡守赵午、郡尉孟舒,身负皇恩,守城不力,二十城陷入敌手,臣请奏斩赵午、孟舒,以肃汉律!”刘邦想了想,道:“这次讨伐陈豨,其实是镇压韩王信,震慑匈奴,千万不得轻忽,有法必依,但是要看具体情况来定,不可冒失。”说完让赵午、孟舒来见。
刘邦问起道:“足下二人不就是帝婿张敖旧将吗?”赵午、孟舒拜伏,赵午应道:“正是,赵王张敖事变,陛下加恩,对我们委以重任,而现在臣不得守住城池,请皇上降罪,刀斧汤镬,在所不辞。”刘邦拿出地图,审视一番,问道:“恒山郡常山总共二十五城,陈豨谋反,到现在陷落二十城,那些陷落的二十城都是守和尉自己跟着造反的吗?”孟舒叩拜,回道:“陛下,守城的官吏将士没有一个反的,都是被陈豨、韩王信袭击不得已才离弃城池的。”刘邦即刻宣布道:“看来诸位都是忠心于朕的,没有守住城池,那是力量不足,不能怪大家,传朕的诏令,诏书布告天下,赦免他们无罪,同样包括你们二人,只要还来效忠朝廷,朕将一如既往地重用。”赵午、孟舒一听,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及至听了准信儿,一直叩首不已,呼号:“臣谢皇帝不杀之恩,臣等以后愿为皇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突然,赵午想起了什么,对刘邦大声道:“臣有一计可以削去陈豨左右之臂膀······”刘邦为之一振,立刻往前凑近身子问道:“哦,你有这样的良策?且说看看。”赵午奏道:“陈豨部将常山仓吏宋最和东垣铁官长孙备是臣的故人,现在镇守曲逆,他们归附陈豨是迫于形势,实在是不得已,臣愿去说他们来归顺部下,献出曲逆,陛下就可以不费一枪一刀取得城池。”刘邦赞道:“你这个主意不错,你去说动他们来归,朕将不计前嫌,一律官复原职,至于赵公你就另有嘉奖,朕就让田叔陪你去吧。”赵午欣然受命,又道:“臣请陛下亲写一封招降信,印上国玺,则事情无有不成。”刘邦颔首道:“这是应该的,没有朕的亲笔信为信物,哪有诚意?何以说动敌将?”即刻取了黄帕,写了招降信,捺上玉玺,亲手交于赵午,赵午就和田叔化装成流民,趁机混入曲逆城里去了。
赵午本是赵人,对曲逆很熟,没费多大劲就见了孙备、宋最,两人见了赵午大惊问讯道:“足下不是陷没在官军阵中了吗?如何出现在这里?”赵午回道:“在外面说话恐有不便,去内堂叙话。”孙备、宋最立刻心里有数,留人警戒,去了密室,赵午取出皇帝招降信札,两人一见玉玺,双眼发直,赶紧跪倒在地。赵午道:“这可是皇帝特地给你们的亲笔信呐。”两人几乎不能相信,及至细看了信件,摩挲一番那赫赫鲜明的朱红国玺印章,这才相信是真的,顿时,受宠若惊,马上就答应了。赵午急道:“事不宜迟,你们就和我立刻就去见皇帝,献了城池,要不然的话,恐怕就有变故。”宋最卖乖道:“臣听说俺家主公曲逆侯陈平也来了,我们只是替他守土,陈豨淫威太甚,我们只是没办法,暂时假装降了他。”赵午叫:“理会得。”即让田叔先出城通知刘邦,自己率这两个人打开曲逆城门。就这样,汉军不废一枪一刀得了曲逆城,守军听说归降了皇帝,无不欢欣鼓舞,刘邦便率群臣入驻曲逆县公廨。
刘邦诏令宋最、孙备和他俩的副将四个人来觐见,这四个人心中正甜滋滋的等皇帝封赏夸奖呢,一起跪倒在丹陛之下。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突然一声惊雷响,刘邦拍案呵斥道:“赵地也有壮士吗?你们就是赵地的大将?赵午,这就是你说得天崩地裂的赵地大将?就他们四位?”四个人被问了过出其不意,顿时吓得魂飞天外,瑟瑟发抖,心理防线顷刻崩塌,尿意都有了。刚开始的居功自傲,那种心安理得,那种皇帝也要求自己来归降的心理顷刻灰飞烟灭。这还没完,刘邦继续谩骂道:“竖子能为将乎?你们这也叫将军?”
这时候,樊哙和周勃走了出来,樊哙天煞一样吼道:“既然你们可以为大将,也可以和朝廷叫板,想来定会有些镇门面的本事,就让樊某来领教一下。”说完一挥手,两位小卒将他的大钺抬了出来,在大堂上摆过架势,将手中的钺斧舞动得风起呼啸。周勃也不肯示弱,冷笑道:“你们都是地主,我也来和你们讨教讨教,先让你们三招!”四个人一见这阵势,顿时,又羞愧又震恐,匍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孙备这时用乞怜的目光看了赵午和陈平一眼。赵午站了出来,质问道:“陛下,你不是开玩笑吧?臣和陛下约定,说故人来降,如何来了,献了城池却是这般对待?樊哙、周勃二位大将军,你们有膂力,怎么不留着对付陈豨等人?”
陈平折腰道:“陛下,这四人都是臣封邑的吏人,和臣也是主仆名分,请陛下开恩。”刘邦看了一眼被自己已经折磨得要死要活的四个人,突然,仰天长笑道:“陈平、赵午,你们都说什么呢?朕会亏待来归顺的人么?从来没有,永远也不会有,朕这是开个玩笑而已。四人听封,各封三千户侯,为将军爵,领旧职,此谕!”什么?顿时犹如一声霹雳炸响,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樊哙听了大笑,质问道:“皇上,你今天怎么老开玩笑呢?就他们,封了?三千户侯?”刘邦脸色陡变,怒斥道:“天子岂有戏言?下去!归入朝班。”樊哙一听,双眼发直,和周勃黯然退回朝班,哪敢再说话。
孙备、宋最等四人,就像被猛兽戏弄猎物一样,身体没咬死,心已经虐死了,一齐在丹陛下嚎啕:“皇上,臣再也不敢了,臣什么也不要了,请陛下饶命吧······”刘邦亲自下了丹陛,一一扶起他们这四个人,宣布道:“朕首义以来,就立志和群臣共富贵,有利天下分之,你们来投汉,朕就应该封,以后,赵地还有谁来归顺朕,朕将会更加重赏。”一句话说完了,四个人哭得泪人似的,确定这不是做梦,头也磕破了,这才领赏下去。
大将军灌婴眼见得他们下去了,上前劝谏皇帝道:“陛下,从入关中,四战征伐以来,论军功封赏都没有遍行,现在他们有什么功劳,值得你封赏这么大?三千户候啊?这样一开头,后面该怎么封赏?陛下,你封得过来吗?”刘邦笑道:“此不是你能懂的?这只是牧人权术而已,大家都想想,朕为什么要这么做?陈豨造反,从邯郸以北全被都归了他。现在他暗通匈奴,勾结韩王信,势力如日中天,断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平定得了他的。朕以羽书檄文招降天下,在陈豨、韩王信的赵代之地,竟然没有人来响应,更别谈有人来归顺朕。现在唯独这四个人肯来归顺朕,而且献上城池。朕怎么能吝啬这四个三千户候呢?朕这样做,是为了给陈豨占据的赵地子弟看的?谁和他四个一样来降,真就会这么重赏,朕就不相信赵代的人心不被我收买,一旦人心归朕,陈豨就成了无根的浮萍,迟早就是朕的臣虏,赵代就可以指日平定了!”
群臣一听,一齐高呼:“皇帝圣明,万岁,万万岁!”刘邦又问:“这四个人都是胸无大志的常人,造反也罢,归顺朕也罢,没有什么坚定的信念,不过是趋斗升小民之利,来得容易,就会去得容易,朕才对他们恩威并用。要是放在天下豪杰名士身上,朕这么做那就太蠢了,哪会有用?直接就会和朕生死相怼了?陈豨的其他部将,都是些什么人?”太仆夏侯婴奏道:“陛下,陈豨部将除了来归降的孙备、宋最以外,还有陈武,门吏出身;张春、冯梁商贾出身;綦毋卬、程纵最为勇猛,出身军旅百夫长;解福出身亭长,其中解福是淮阴侯所荐。”刘邦听了,略一思考道:“朕已经知道了,布告檄文,吏人出身者,购其首级和贿赂他八百金,军旅出身者,贿赂和收购他千金;商贾出身者,贿赂和收购他二千金,赶紧去办吧。”
汉军休兵三日,到了第四天,刘邦在赵王丛台巍然屹立点将出征,背负青天,庄严宣告道:“点骠骑急先锋中大夫灌婴、将军傅宽、郭蒙、季布进袭常山,战韩王信;朕率樊哙、周勃、陈平、郦商等进袭东垣陈豨,留夏侯婴,靳歙、利仓屯戍邯郸,竖立大纛,擂动鼙鼓,大军出师,起!”也不知刘邦这一去大战东垣,能否一举擒获陈豨,也不知这灌婴等西去进袭常山能否一举灭掉韩王信?谁料到就在这赵代之地军争烽烟鏖战之际,长安宫阙突起血色风波,未央掖庭,骤生裙裾肝胆涂地。欲知后事如何,敬请阅读第十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