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裹着淡淡的腥气,细碎的水点落在湛平川的衣服上,积蓄了一夜的雨终于飘飘摇摇地坠下来了。
“怎么开着灯?”湛平川略感诧异。
兰斯的窗户遮着窗帘,却有隐隐的淡黄光晕透过窗帘漫出来。
由于宿舍的结构都一样,湛平川一眼就看出,这是床头灯。
他记得在学校宿舍睡觉的时候,兰斯没有开灯的习惯。
这是睡前忘记关了?
湛平川抬手,敲了敲兰斯的窗户。
依旧无人应答。
窗帘只留有狭小的缝隙,隐约能看到一侧乳白色的柜子。
今天晚上发生这么大的事,几乎半个禁区的人都跑出去看热闹,尤其事关蓝枢,各区的内部群都快聊爆了,也就一区区长发令,讨论才戛然而止。
就连唐鲤和刘拨都被惊醒,暗搓搓私聊他吃瓜。
兰斯平时总是最敏锐的人,甚至还有预知的能力。
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没醒过吗?
会不会屋子里面根本没有人?
湛平川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的手逐渐伸向铝制窗框,拇指扣住一侧边角,目光牢牢盯着紧闭的窗帘,然后手臂使力,唰——
兰斯的宿舍窗被拉开了小臂宽的距离。
晨风很快灌入房中,遮掩视线的窗帘扑啦拍打几下,就彻底被风吹了起来。
房间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高塔公会那边,将昏睡不醒的oliver安顿好,兰闻道刚想脚底抹油,就被兰斯挡住了去路。
“爸。”兰斯微笑看着兰闻道。
“咦心肝,怎么了?”兰闻道装傻充愣。
兰斯笑意更深,他伸出手,替兰闻道理了理褶角的衣领,语气堪称温柔:“关于您和乌里尔的交集,以及平叛之战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您总不能一直瞒着,对吧?”
兰斯此刻已经能够确定,平叛之战和自己有莫大的联系。
兰闻道一生未婚,他和姐姐同为收养的孩子,但兰闻道却从不避讳在梦境女巫面前提起如何收养她的事。
哪个城市,哪家孤儿院,如何办的手续,全都清清楚楚,有迹可循。
但到兰斯这里,就明显是胡说八道了。
三岁那年,兰闻道跟他说自己是去自驾游,在路边瓜田里买了个大西瓜,没想到一刀切开,里面却躺着个孩子。
瓜农说这是西瓜瓤变的宝宝,跟他有缘,一定要他带回去养。
当时兰闻道还捏起兰斯头顶软乎乎的红毛,一本正经道:“你看,所以宝宝的头发是红棕色的。”
年仅三岁的兰斯听得一愣一愣的,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深信不疑自己是从西瓜地里长出来的。
五岁那年,兰斯已经开始翻儿童百科全书了,了解的知识与他从小的认知产生了冲突,正常来说,西瓜与人应该是有生殖隔离的,毕竟又不是植物系西瓜形态觉醒者。
兰闻道眼看瞒不住了,就又换了一种说辞。
他说他游历加勒比海时,与当地土著打成一片,于是酋长介绍他去了一座叫flowerandfruitmountain的神山,他刚要攀岩上山,只听咔嚓一声,天降巨雷,把山劈开,嗷嗷待哺的兰斯就在裂开的石头缝里。
酋长说,他是吸天地之灵气,取日月之精华,孕育出的天选之子。
那时兰斯已经开始被外神精神折磨,而能够看到外神的只有他自己,确实是有些特别,于是兰斯将信将疑。
直到七岁那年,兰斯打开了名为《西游记》的东方神话。
兰斯:“”
后来兰闻道的说法又变了,说他是去原始森林探险,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刚会爬的兰斯,周围没有别的人类,是狮子野狼老虎一起喂养着他。
但兰斯已经彻底不信了,他猜兰闻道最近又看了什么小说或者童话故事。
十八年前平叛之战发生,他今年刚好十八岁,这一切未免太巧了。
如果乌里尔的死也与平叛之战有关,那么兰闻道应该就是在那时才认识的乌里尔,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乌里尔还有一个亲弟弟。
兰闻道亲切慈爱地抚了抚兰斯的红发,一脸不解:“心肝,你怎么会这么想呀,爸爸瞒着全天下也不会瞒着你的,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
兰斯歪着头,眨眨眼:“oliver的一阶能力是【问心】,可以让s级以下的觉醒者说实话,如果您愿意的话——”
兰闻道情真意切道:“你的要求,爸爸肯定一万个答应,但是oliver他怎么肯对救命恩人做这种事呢?我们还是不要为难人家了。”
“哦。”兰斯挑眉,尾音轻轻扬起。
兰闻道适时抬起左臂,用手指点了点腕表上的时间,为难道:“心肝,你也忙了一夜了,是不是该回去了,爸爸虽然想留你过夜,但万一禁区那儿有什么变故呢。”
兰斯倒也不着急,他知道兰闻道早晚有瞒不住的时候,于是他轻笑,意味深长道:“还是您想的周到,那咱们下次再聊。”
梦境女巫拄着下巴在一旁观赏,忍不住鼓掌称赞:“这样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也只有在咱们家能看到了。”
兰斯将兰闻道松一口的模样放在眼里,转而对身后的小丑道:“卢卡斯,送我回去。”
小丑捏着鼻子,生无可恋的又吞了一口法塔的药膏,然后一打响指,催动【影子锚定】能力,将兰斯送走。
禁区内的锚点被兰斯放置在床上,他始终点着床头灯,为的就是照出被褥的影子,方便他一步到位,直接落上床。
兰斯经历了短暂的黑暗和眩晕,身子猛一下坠,触到柔软的床垫。
但与此同时,他的皮肤感受到了清晰无比的室外吹刮的风。
他走时不可能没关窗!
兰斯心中警报瞬间拉满,他猛地睁眼,右手几乎同时按住了别在后腰的黑曼巴之牙!
湛平川:“。”
兰斯:“。”
在湛平川眼中,窗帘刚被吹开,他就听到敦一声,兰斯神情戒备,衣着整齐地坐在床上,右手还非常神秘地藏在身后。
在兰斯眼中,他刚瞬移回宿舍,就看到窗户被拉开一半,湛平川双手撑着窗边,与他大眼瞪小眼。
两人同时心惊肉跳,这一晚上的惊心动魄都不如此刻来的尖锐极致。
兰斯心道,小傻逼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发现了没有?自己要怎么解释凭空出现的问题?
湛平川心道,小狐狸这个架势,不会误以为他是什么不正经的alpha,晚上来占便宜吧?
紧张的气氛在空气里蔓延,呼吸的声音也几乎消失,只剩下毫无所觉的窗帘,还在两人视线之间迎风起舞。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湛同学,你做什么?”
“小兰同学,你怎么穿着外衣?”
又是同时开口。
在听到湛平川问题的瞬间,兰斯就意识到,他时间卡的很及时,湛平川根本没发现他不在。
于是他稍微放松了精神,锐利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柔软,身体也不像之前那么紧绷,自然而然道:“梦游。”
湛平川:“?”
兰斯一本正经:“人群中大约有十分之一的人,会被梦境影响无意识做出某些行为,具体可以看下《researchonseveralmanifestationsandtreatmenttechniquesofsleepwalking》这篇文章。”
十分之一是他编的,文章名字也是他编的,因为他知道湛平川必不可能去查,而且这么长的专业词汇,只说一遍湛平川绝对记不住。
兰斯是对的,这句话听在湛平川耳朵里,就是“&¥&&这篇文章”。
“好吧,宝贝儿。”湛平川决定略过学术领域的问题,他是过来表白的,不是过来补课的,“还记得我说明早你醒来,我就告诉你个秘密吗?”
“嗯。”兰斯下了床,来到窗边。
湛平川个子比他高不少,但此刻两人一个站在窗外的石砖上,一个站在房间的大理石上,倒是拉平了身高的差距,甚至兰斯还要更高一点。
湛平川的喉结一滚。
细密的雨打湿了他的头发,漆黑如墨的发梢垂在他薄薄的眼皮,从兰斯肩侧透过来的床头灯光落在他脸上,给每一寸潮湿的皮肤镀上一层温暖的光。
“我这个人看着懒散,但其实也算正经。”毕竟从小要跟鬼眼结亲的公会不断,但他从没对那些家境优越,多才多艺的omega动过心。
“虽然是倒数第一考进来,但我实战经验应该挺强。”毕竟他只是为了进星大抓厄迪夫,最多复习了半个月,但从小到大,他下过无数次地下城,没耽误过鬼眼公会的一次任务。
“我家虽然不算富可敌国,但自给自足完全没问题。”比如手握二十多个高级地下城,占据百万平方公里的沙漠城。
“来星大之前,我没想过谈恋爱。”谁让我是来犯罪的。
“但事出意外,我现在特别特别喜欢一只小红狐狸。”
“第一次见,我就很想标记他,可他害怕,我又立刻舍不得了。”
这是湛平川第一次对外人产生‘心疼’这种情绪。
又或者不该叫作‘心疼’,而是‘一见钟情’。
“他流泪我就心疼,生气我就想哄。”就连他喜欢去卫生间,我都想给他买个大的。
“所以——”
窗外秋雨绵绵,室内暖光融融。
湛平川眼皮深深折起,一滴雨珠顺着他的喉结滚入衬衫,两枚绿松石坠子清透的仿佛浸了碧波。
兰斯呼吸急促。
今晚于他,非比寻常。
他完成了一件大事,他从危机重重的禁区,从司泓掣的眼皮底下救出了oliver。
他挖出了十八年前的辛秘,他甚至掀开了自己身世的一角。
作为白法老,看着联邦最高权力机关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他感到十分快意和享受。
但都不如此刻,他作为兰斯的感受。
他的精神异常兴奋,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跳跃,两种极致的情绪好像交汇到了一起,终于在“所以”之后达到了巅峰。
他急需有人共享,有人热烈。
“——我想做你的alpha,我保证,永远不背叛你,永远不伤害你,无论发生什么,无论相隔多远,千千万万次,我都会找到你。”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这与他一早想好的告白并不一样。
或许是oliver与司泓掣的恩怨让他触动,或许是别的什么。
他迫不及待地想向兰斯证明,他始终会在他身边。
“这就是你的秘密吗?”兰斯伸出手指,沾去他喉结上的雨珠,微凉的皮肤触及他的指尖,那块凸起的骨头,在他指下滚动。
这个秘密,我早就知道了哦。
湛平川捉住兰斯白皙的手指,目光坦荡,呼吸深重,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确定:“你惊讶吗?意外吗?是不是有点猝不及防?”
“”
兰斯望着他的眼睛,真诚问:“湛同学,你觉得,我们俩之前的亲亲是什么?”
湛平川直言不讳:“是我在偷偷占便宜呀。”
兰斯顿住,但很快,他就缓缓提起唇角,眼睛弯出狡黠又漂亮的弧度。
“这样啊,那我很惊讶,很意外,很喜欢这个秘密。”说着,他稍微俯身,向湛平川凑近,在湛平川的唇上轻啄一口,“我也会永远保护你,我的alpha。”
柔软的长发从兰斯肩头滑下,又在风中飘抖,细雨终于也落在他的发梢和前额,他琥珀色的瞳仁中,映出遥远天际的一道霓虹。
“小狐狸”湛平川的手掌扣住兰斯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他在风雨中微凉的唇与兰斯温热的气息碰撞,仿佛有愈燃愈烈的火苗,在心脏处燎原。
不久,兰斯的红发湿漉漉地垂着,眼睛也湿漉漉的,龙胆信息素故意冲撞着他敏感的腺体,使星玉兰香蠢蠢欲动,勾起内心深处无法言喻的渴望。
兰斯在湛平川的唇上咬了一口,手指在宽阔的肩膀上按到发白,他喘息急促:“然后呢?”
湛平川装作不懂,摩挲他充血发红的唇:“然后什么?”
兰斯抿紧唇,星玉兰信息素已经控制不住地溢满了屋子。
湛平川的双眸在雨夜中格外黑亮,仿佛浸在深潭里的黑曜石。
“omega想要什么,要直言不讳地告诉他的alpha。”
兰斯泛红的耳骨挂着水珠,他缓缓松开手上的力道,向湛平川肩头趴去,潮湿的红发被他拨开,露出颈骨旁边,小巧白皙的腺体。
“想要被标记,像上次一样,很舒服。”
两个人在腥风血雨的末尾,在黎明初现的前夕,于无人打扰的小窗口,肆无忌惮地宣泄这一晚的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