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他捂着嘴里的喘咳声,那些黑衣人就在上面,在离他不远的山坡上。艰难地抓着树枝和枯草沿着的陡峭的山坡往下滑动,滚到了山下。

此时他已是气尽力竭,但仍挣扎着往前爬去,每动一下都痛得他龇牙咧嘴。

满是泥沙的路上,远远地传来车轮嘎吱的声响。一辆破旧的板车,挂着昏黄的油灯,缓慢地从路上走来。

“救我……”那声音却细若蚊蝇“救我……”

那点昏黄的光晕离他越来越近,夏轻尘抬起手来企图挥动,然而那手举到半空还是无力地垂下了。

第一卷:落魄江湖第五章

冰凉的东西贴在额头上。夏轻尘发胀的头脑感到些许的舒适。

“啊,咳……咳……哈……咳……”

“你醒了?”阿得一脸担忧的靠了近来。

谁?是谁?从噩梦中努力清醒过来。昏黄的光线中,朦胧的视线中,一张黝黑的脸正在头顶上方晃动,吓得他噤声蜷缩到一边。

“嗯……”

“你别怕,我不会害你。哦,对了”阿得转身到桌上捧了一碗水来“喝点水吧,你看你,嘴唇都干了。”

夏轻尘戒备地看着阿得,被莫名追杀的事情还心有余悸。

“喝啊,这是水,没有毒的”感觉到夏轻尘的不安,阿得把碗举到嘴边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又捧到夏轻尘面前“你看,没事的,喝吧。”

夏轻尘嗓子痛得发干,他犹豫地看看碗里的水,然后支起脑袋凑过嘴去,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慢些,别呛了……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你一定是赶路的时候让山贼给抢了吧?”

是吗,他们是被山贼袭击了……夏轻尘想着,对着阿得使劲点了点头。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你睡了四五天了。”

精神的紧张加上身体的伤势,夏轻尘高烧不退,哪里还有胃口。他只觉得昏天黑地,全身上下由里向外地叫嚣着疼痛,每呼吸一次,那疼痛就牵动一分。可是眼前是哪里?桐儿和那个侍从难道已经死了吗?他该怎么办呢?那个人会不会已经知道他出事了?他该怎么办才好?

“你想要什么?别乱动,你的手腕骨折了,千万不能动……”

“雍津……我要去……”夏轻尘失声的嗓子,艰难而破碎地震动着。

“什么?你大声点……”

“唉……”倒头栽在枕头上,夏轻尘眼冒金星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你要上哪儿也得把身子养好了再说”阿得替他掖好被子“这儿没有坏人,你就安心住着吧……”

也只能如此了。夏轻尘点点头,安静地闭上眼睛。

仿佛置身于波浪起伏的海面上,身子时轻时重,用不上一丝力气。有一只粗糙的大手不时抚摩过他的额头,替他抹去汗水,同时也蹭得他生疼。当他再次清醒过来时,视线终于清晰起来,抬眼看见的,依旧是阿得关切的脸。

阿得有着一般干农活的人少有的魁梧身材。小麦色的肌肤,深深的大眼,刀刻一般的鼻梁,瘦削而硬挺的脸,难以想象这样一张脸上总是憨憨的带着不怎么精明的土气——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看见的第一张脸——总是忙前忙后、地里炕头两边跑,在没有针药和营养食品的条件下照顾着身体虚弱的他。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对阿得说“谢谢”的时候,那张黝黑的脸上傻傻的痴呆表情,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睁地像铃铛一样,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感叹道:

“原来你会说话呀?”

于是紧绷多日的神经不经意地放松了下来,发自心底地笑了出来。

村里原本不留外人,但阿得对所有人说,夏轻尘是他远房的表弟,于是他便在这个不知名的村子暂住了下来。时间一晃就过去,他年轻的身体在平静的休养时间里逐渐康复,手腕附近的轻肢骨折也终于愈合。起初他还计算着时间,到后来他渐渐记不清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多少个日夜。

皓腕在盆中汲起一捧清凉,轻轻拍在微红的脸颊上,夏轻尘长长的羽睫颤动着,看着水盆里的倒影。那熟悉的眉眼、属于自己的轮廓——每每这个时候,他都禁不住要自问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梦,而当他摸着耳边长到肩颈的短发,那个疑问就会被否定。

甩甩手上的水,扯下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渍。推开柴门走到屋外的灶上,掀开木板钉的沉重锅盖,一边用手扇着热腾腾的白气,一边用布裹着手,快速地从锅里的取出蒸着馒头的盘子。然后,他拿起一旁的瓢,将锅底的玉米粥盛在一个大碗里,又将那盘馒头座在碗上,放进一口草篮子里,再用筷子在一旁坛子里夹了几筷头的腌咸菜,用篮子盖儿将碗筷扣上。回身顺手将锅给刷了,清了清灶膛里多余的麦秆,便出提着那草篮子出门去了。

“阿得家的弟弟,你等等。”

听见身后的呼喊,夏轻尘转过身来。见一个少女穿着草木灰染的土布衫子,提着送饭竹篮远远从路上追了过来。

“小翠姐。”

“阿……不不,夏公子……”

“叫我轻尘、或者阿得家的弟弟都行。”

“不不……我还是叫你夏公子好了。”

“有什么事吗?”

他这一问,小翠便红了脸,低下头去,抿着嘴笑道:“你,你是去给你哥哥送饭去吗?”

“是。”

“我帮你提。”

“哎,不用……”

“没事儿,我也正要去地里送饭”小翠一把抢下他手里的食篮“提一个篮儿也是提,提两个也是提……”

说完便提着两个草篮子走在了前面,夏轻尘只得紧跟在她后面。小翠只低着头浅笑,夏轻尘也不知该如何搭话,两人一路沉默地往田里缓缓走去。

此时已是夏末,村里的男女老少几乎每天都呆在地里,赶在秋天到来之前抢收田里的麦子。

夏轻尘走在干燥的田埂上,深深地呼吸着那带着干草香味儿的空气。抬头一幕碧蓝的晴空下,接天连地的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那比太阳的光辉还要纯正的金黄,仿佛是上等的染料一般,浸透在阿得年轻的骨血里,从灵魂的深处绽放出光芒来。他赤裸的上身被汗水浸透,阳光下,散发着蜜一般柔和的光泽。风吹过田里,翻起层层麦浪,他直起腰来,挥舞持着镰刀的胳膊一抹头上的汗水,年轻而健壮的身体肌理分明,饱满的胸肌和肩膀在那无边的金黄中缓缓起伏着。

当看见走在田埂上的夏轻尘时,他丢下手中的镰刀,从地里跑了上来。小翠见他上了田来,将手中草篮交还夏轻尘,自己则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你不在家里歇着,跑来地里做什么?”阿得拉着他避到一旁树荫下。

“我来给你送饭。”

“我说过等我回去再做,你急个什么”阿得接过他手里的篮子,拉着他坐到麦杆垛子上“你又不会用那炉灶,一会儿再叫锅边给烫了怎么办?”

“我已经会用了。”

“那你也该在屋里歇着。这么大的日头,你再给晒晕了可怎么好”说着伸出手去,想了想又将自己的脏手在裤腿上抹了两下,捡起自己的一截腰带边儿裹在手上,蹭了蹭夏轻尘额上的汗“你看你,出这么多汗,一会儿再着风了可怎么办?”

“我没事……”阿得的下体几乎挨到他的脸上,体温带着汗味让夏轻尘红着脸偏了偏脑袋。察觉他的异状,阿得不解地停了停动作,猛地发觉彼此姿势暧昧,不由地也是脸上一烫,口里含混地嘟哝两句,不自在地背对着他坐下来,拿过一边的篮子,手忙脚乱地搬出碗筷来,口齿不清地说道:

“吃饭了,吃饭吧。你吃了没有?没吃你先吃。”

“没吃呢。你先吃吧,吃完你还要干活呢。”

“喏。”阿得将一个馒头塞给他,自己从篮子里搬出碗筷来,放在两人中间,闷头吃了起来,

“吃完饭你就快点回去,躺着睡觉,天一黑我就回去……你又有喘症,别老往麦子地里跑,不然又像上回那样,咳嗽不停还全身从里到外的痒……”

“嗯……”夏轻尘掰着馒头,他生平第一次知道,自已原来会对麦子过敏。

“别光啃干的,喝点粥……”阿得将粥碗举给他,让他就着碗喝了一口,自己再喝“这什么菜……”阿得嚼着那咸菜问道。

“上次吃剩下那些桔梗,我加了点盐和辣椒做成了泡菜。”

“挺好吃……”

“那,你觉得这个拿出去卖能不能赚钱啊?”

“这个啊……”阿得拿着筷子摇摇头“你别整天想着做这个买卖、做那个买卖的好不好,就这东西,要卖多少才能凑够去雍津的盘缠?”

“唉,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弄钱的法子……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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