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朗悠悠转醒,一阵头疼欲裂,随后便是满眼的白,依稀记起自己被重物砸中,恍惚间产生一种自己已经作古的错觉,呆了很久,才发现身边有响动。
费力地转动眼珠朝声源看去,竟是禾蔚蓝顶着俩大熊猫眼怔怔地盯着他。
这冲击还挺大的,赵朗看去那一眼的几秒里脑海中犹如加速的电影般掠过种种,自己的爸妈爷奶、兄弟姐妹,连亲舅舅二大姨都想过了,独独没有料到第一眼能够看见她守在自己床边,那一瞬间,他突然想:
就这么死了,貌似也挺值的……
不过想是这么想,他还是比较惜命的,尤其是美人在侧,不趁机多看几眼,妄为一条好汉,和被阉了的太监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就移不开眼了,几乎是眨也不舍得眨得盯着。
特别的**裸。
这次禾蔚蓝竟然没有骂出声,虽然表情依旧淡淡地,不过却是端坐在一旁任由他打量。最后,还是赵朗自己问道:“这哪儿?”
禾蔚蓝眼里饱含同情:“医院。”
赵朗问:“哪儿的医院?”
禾蔚蓝顿了一下,道:“家里的医院。”
趁着赵朗反应的空档,她补充道:“被砸得太狠了,那小地方医院没办法,连夜把你转回来的。”
赵朗脑子一转,就意识到不好,那这副样子岂不是被爸妈给看到了……那蔚蓝和他们难不成见过面了?他们不会怪蔚蓝吧……
不过他又安慰自己:说不定他们还不知道呢……
禾蔚蓝道:“叔叔阿姨很快就过来了。”
赵朗:“……”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禾蔚蓝见他皱眉,以为是产生了不适,前倾了身子,问:“还疼?”
赵朗下意识否认:“不疼不疼!”然后又立刻把自己狠狠鄙视一通,这大好时机应该赶紧示弱博取同情!于是他又可怜兮兮地道:“疼啊……疼……”
禾蔚蓝嘴角一抽:“看样子是好的很。”
赵朗:“我昏了多久了……”
禾蔚蓝轻轻别开眼:“迷迷糊糊醒过几次,估计你是不记得了,将近要……一年半……”
赵朗惊讶:“那岂不是植物人了!”
禾蔚蓝道:“是啊,真想把你直接埋土里!”
听出她话中的偏激,甚至有点发颤,赵朗惊讶地重新看过去,果然见她眼眶有些泛红,立马就怂了:“诶,你别哭啊,我也不是故意的你说是不是?”
禾蔚蓝怒目而视:“谁说你是故意的了谁说了!我说了吗我说了吗!”
“是是是,你没说,你没说……”
禾蔚蓝也不理他,自顾自继续,像是把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统统抛了出来:“都是因为你!你当初把我锁在车里,要是我在外面,说不定还能把你拉到一边去!”
赵朗忍着头部传来的刺痛,笑着道:“是是是,都怪我都怪我。可是要是你来不及拉,岂不是要把你一起压住了?和我压在一起,你能高兴?”
禾蔚蓝嘟囔道:“你怎知我不高兴了?”
赵朗头痛到耳鸣,没有听清:“啊?”
这时候,门“砰”地一下被打开,他老妈哭得梨花带雨,“嗷嗷”地就扑了进来,还好他爸就比较冷静,站在一旁铺张饭菜,准备水果,偶尔吸吸鼻子。禾蔚蓝侧立一旁,眼里泪光闪闪,表情颇为动容。
一番感天动地地久别重逢结束后,他妈一改刚才慈母形象,叉着腰指着他鼻子一通乱骂:“好你个兔崽子!那么大一块板都躲不过去!你说说你,眼睛上哪去了!你说你是不是该!我跟你说话听着没有,眼睛别老往人小姑娘身上瞟!你还好意思瞟?!……还瞟!”
赵朗被骂得极没面子,要不是四肢使不上力,恨不得举双手双脚投降。
“赶紧谢谢人家禾蔚蓝,这一年半要不是她没日没夜地守着,连家都没有回……”
禾蔚蓝尴尬地阻止:“阿姨,没有的事儿……”
她“啧”了一声,示意禾蔚蓝莫要插嘴,转头接着把赵朗骂了个狗血淋头:“你当初是怎么和我们说的!哦,是要去追一个喜欢了好多年的女生,把我跟你爸乐得跟什么似的!你就看看你,啊?除了这张脸,长得人模狗样之外,还有哪点好!小姑娘不看脸不为钱的本来就不多,你你你不好好把握就算了,还玩什么跟踪!你是色老头吗!我们什么时候教你这个了?”
赵朗幽怨地看向禾蔚蓝,没想她耳根染上了粉红,但听到后面也是一脸茫然。赵朗心里被她的表情晃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问:“这谁说的啊,这么缺德!”
他妈冷笑一声:“瘦瘦的一女孩儿,化浓妆,嘻嘻哈哈的,不用说名字了吧?”
两人皆是一愣,心情复杂地垂下了眼帘:李斐……
“你瞅瞅你,真是……”原本还算骂下去,可见俩小孩统统沉默了下来,一下子便不忍心了,自己叽叽喳喳也说了甚多,该让他们两个有时间好好聊一聊,便拖着赵朗他爸的胳膊出去,说是去找医生谈情况。
赵朗他爸无语凝噎,心痛到无法呼吸:都没和儿子讲上话……
屋子里一阵静默,禾蔚蓝重新坐在椅子上,道:“你……别怪李斐。”
“我知道,”他点点头,“她一向是没恶意的,看得出。”
禾蔚蓝抿了抿嘴,娓娓道来:“她哥的死,对她打击挺大的……她一直缠着我,也是想弥补她哥的空缺,你可能不知道,她从前的学业,是很出色的……”
李斐在李彰去世之前,一直把哥哥当成榜样,一言一行宛如一个小李彰,扳着个小脸,还挺煞有其事的。曾经语文课做演讲,主题是分享自己的家,她清楚地记得李彰把家里的照片贴上ppt,关于自己的不多,却贴了满屏的奖状,说是自己的亲生妹妹得的,当时他的眼神,确实比平常还要亮,自豪又满足。
莫名的,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产生了好奇,不由想起自家小妹来,顿时心生亲切之感。可没料到,真正见面的时机留给了李彰的葬礼,那时的自己已经哭干了所有的眼泪,垂着头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落入一双黑色的鞋,抬眼看见一张天使般的面庞。
她用还带着稚气的声音问:“你叫禾蔚蓝?”
禾蔚蓝愣愣地应了声“是”,问道:“你怎么……”
“我猜的,”她面无表情地回答,表情特别像那个人,“哥哥果然没骗我,是个特别漂亮的姐姐。”
禾蔚蓝心中一阵异动,酸楚的情绪仿佛又要卷土重来,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想要一问究竟,那孩子已经找了个角落,抱着膝盖独自蹲在了那边。
那一刻,忍了好久的眼泪,猛然就倾泻下来了。
再后来,自己当了生物老师,明白以自己的性情也一定按捺不住一成不变的生活,但当时至少是希望自己好好坚持的。
虽然没什么经验,但靠着甜美的长相的逆天了天的耐心,她教的班级生物甚至可以和a中的重点班争个一二三,适逢高三一位老师产假,她被钦点当代课。
第一堂课,就抓包了一位上课带着帽子塞着耳机,还在嚼口香糖的学生,耐着性子走到她身边,刚要开口,那学生像是奸计得逞一般露出愉悦的笑容来,一把拉下帽子笑吟吟地看着她。
禾蔚蓝望着她被厚重眼影覆盖住的眼睛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女孩“噗”地吹爆一个泡泡,捏着嗓子奶声奶气地叫了声:“漂亮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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