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顾琛坐在餐桌旁，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式，不免有些拘谨。
脸色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缓和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祁婧的请求,分明清楚他们之间不应该再有任何多余的牵扯,而他也不该给她任何机会。
今天是她的生日，陪她吃顿饭也是应该的,不然一个人过生日实在有些凄惨了,他虽然不是什么好心人,但是这点绅士风度还是有的。
顾琛不断地自我解释,只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尤其是在他说‘吃’的那一刻，女人脸上绽放的笑容让他到现在还有些没能回过神。
事情似乎隐隐朝着自己预计之外的方向发展，但顾琛发现自己好像也有些无可奈何。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祁婧将最后一碗汤从厨房里端了出来，放在了餐桌的正中间。
所有菜都上齐了，祁婧围着浅色围裙,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轻笑一声道：“怎么愣着？动筷子啊。”
顾琛这才反应过来，目光微闪,刚准备拿筷子的时候,却又听到祁婧出声道：“先把外套给脱了吧，这都下班了,怎么还这么严肃。”
男人穿着西服三件套，衬衫的纽扣被扣地一丝不苟，就连先前弄乱的领带也被重新恢复原样，一本正经的架势就仿佛是要开股东大会那般。
公寓的面积并不大,但装修却很温馨，不管是暖黄色的灯光，浅色系的墙纸，还是桌上带着碎花的桌布，一切都让顾琛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微微蹙眉，顾琛这才抬手开始解身上的西服外套。
男人在大学的时候就是校草，经过十年的沉淀之后，气质越发浑厚，五官尽显锋芒，这会儿仅仅是解衣扣，都透着一股极致的优雅。
祁婧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脱衣服，眼神不知不觉间深沉了许多。
他还是没变，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能拨撩他人心弦。
不管是在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人群中最瞩目的存在……不像她。
顾琛刚脱下外套，一旁便伸来了一只手，将那衣服接了过去。
西装被搭在了手臂上，祁婧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脖颈，示意他将领带也解下来。
男人嘴角一压，片刻后还是乖乖地扯开了领带，递了过去。
这番互动并没有提前演练，却熟稔地就像是经历过千百次那样。
祁婧拿着外套和领带往客厅的方向走去，将东西放在了沙发上，这才转身回到餐桌旁。
这会儿的顾琛将衬衫也解了两颗扣子，露出了修长的脖颈还有隐匿在领口后若隐若现的锁骨。袖子被挽到了手肘处，看起来比几分钟前的模样要休闲很多。
祁婧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紧接着解开了围裙，坐在顾琛的对面，开始享用这一顿生日晚餐。
两人都是话不多的类型，就连以往谈恋爱时，他们的相处也不是热情似火的。
除了在有些情.事上，其余时刻，他们总是呆在一个屋檐下，各做各的事情。
正是因为如此，当初不少人才觉得他们不合适。
每当这个时候，顾琛总是会嗤之以鼻。
每对情侣的相处模式都是不一样的，没有谁规定，吵吵闹闹才是真的爱情。
只是在那个时候，他觉得身边有她陪着，就很安心了。
吃饭间，顾琛的视线偶尔落在对面的女人身上。
换下职业服的她穿着一身休闲装，削弱了几分她在公司里的精明能干，多了几分温婉贤淑。明明祁婧已经变了很多，变得更加美丽大方，变得更加气质出众，但顾琛总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们似乎是回到了从前……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只有失败者才会不断地沉浸在回忆当中，他要的不是过去，也不会是和过去一样的将来。
或许是为了照顾某人的胃，这一桌子的菜都比较清淡，而祁婧的手艺也出乎意料地不错，等顾琛放下碗筷时，从胃传来的饱腹感让顾琛突然发现，自己吃的好像有些多了。
半晌后，顾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耳边是厨房间里传来的洗碗声。
莫名其妙的，这一个星期来的疲惫感突然涌了上来，尤其是此时的氛围实在太过温馨，以至于他下意识地放松了自己，背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自从祁婧来到顾氏以后，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累了。祁婧总是能提前预料到他的想法，从而落实在工作中，这也使他能节省许多精力。一个月的时间，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祁婧的存在，但在这一个星期里，他单方面的作对就像是自我折磨，令他觉得身心疲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流声终于停止。
祁婧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合眼休息的男人。
神情微敛，女人走到了顾琛的身边，看着他眉宇间的疲惫，不免有些心疼。
以前的顾琛很少皱眉，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他，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从容和镇定，这也是她最为敬佩的地方。
现在的他好像也是如此，只是比以往喜欢皱眉，比以往要更加冷漠，比以往要更加难以接近。
祁婧弯下了身躯，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将他眉间的褶皱给抹去。
可就在她即将碰到他的那一刻，男人紧闭的双眼猛地张开，不等祁婧反应过来，手腕一紧，整个人就被猝不及防地压在了沙发上。
祁婧躺在了沙发上，头发散落，领口微开，看起来有些凌乱，可眼神却从始至终都不曾动摇。
顾琛的双手撑在女人的耳侧，将她压在了身下。
这个动作有些暧昧，但曾经的他们，明明更加亲密的行为都做过。
“祁婧，那天我应该讲得很明白。”顾琛说着，冰冷的语气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我知道。”祁婧回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再招惹我？”
女人的眼神一暗，片刻后微微启唇，“因为我明白，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不可能放弃，也不想放弃。”
“顾琛，我忘不了你。”
男人的神情微微一滞，就连心脏仿佛也在此时落了一拍。
祁婧的眼神实在过于坚定，明亮的目光让顾琛明白，她说的都是真的。
一阵莫名的酸楚涌了上来，就仿佛是有一只手，拽着他的五脏六腑。
气氛凝固了片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琛起身，坐在了沙发的另一边。
祁婧神情淡然地坐了起来，看着不远处的顾琛，鼻尖开始泛酸。
男人弯腰，手肘撑在膝盖上，抬手扶额，早上用发胶固定的头发在此时也有些乱，一缕落了下来，一如他此时的心绪。
当初祁婧离开的时候，顾琛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心。
是不是她对他并没有多大感觉，是不是当初的那一场恋爱只有他是认真的，是不是……
那时的祁婧走得太干脆了，让顾琛不得不怀疑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究竟占了几成。
十年前的他也曾气急败坏地骂她‘没有心’，但现在的他断然不会像曾经那样。
“提出分手的人是你。”
他不会要求祁婧为当初的结局买单赔罪，他要的，只是一个解释。
“是。”祁婧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眼底带着几分少有的悲楚。
“理由。”
祁婧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男人的身躯微微一震，扶着额头的手渐渐落下，用带着震惊和疑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祁婧。
祁婧的睫毛微颤，最终闭上了眼睛，几秒后才重新睁开。
“你是顾氏的继承人，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子女，父母拿着一个月五千块钱的工资，一家人住在不到一百平米的公寓里。”
“你是a大的校草，又是学生会主席，每年都拿一等奖学金，大二就开始跟着老师做项目，拿着十万的启动资金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就获得了超过百万的净利润。”
“你获得的全国竞赛一等奖加起来也有五六个，每个老师都认为你是他们的得意门生。”
“每年学校论坛上的人气排名，你都是第一位。”
……
顾琛愣愣地看着她细数着自己在学校里所谓的成绩，瞳孔微震，就连呼吸的节奏也开始逐渐紊乱。
“所以呢？”男人的喉结上下一滚，再次出声时的语气也多了怒意，“祁婧，在我的认知里，你从来都不是一个自卑的人。”
“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也是系花，你也是学生会的副主席，每年也拿奖学金，也陪我拿下不少全国竞赛！”
顾琛从没有想过，当初的分手和诀别，居然是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
“祁婧，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当初我们没在一起前，是不是平均每半个月都会有人和你表白？当初大二上学期，法律系的那个富二代是不是公开追求过你？还有当初同一竞赛组里的那个学长，有没有和你示爱过？”
当初的那点回忆又被重新扒了出来，正在气头上的顾琛也没有注意到，他竟然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祁婧侧头对上顾琛震怒的表情，心脏一颤的同时，也有些懵……
毕竟那些事情，她早几百年前就给忘了，这会儿被顾琛提起来之后，才隐隐约约有些印象。
两人对视，空气顿时陷入凝滞，尴尬开始逐渐蔓延。
顾琛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过激了，于是冷脸收回了视线，心情也变得越发暴躁。
祁婧如今并没有心思去计较他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记得这么清楚，这会儿被顾琛吼了之后，心里越发委屈了起来，“但那又怎么样？我们的身份地位差得太大了，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不配……”
“祁婧，你是瞎吗？当初在学校论坛里，那么多人说我们‘郎才女貌’，你是都没看见？！”顾琛气得想要喷火，“怎么就逮着我一个‘人气第一’不放？”
“还有，祁婧你是偶像剧还是言情小说看多了？觉得我以后非得和一个豪门千金去联姻是不是？我的爱情就一定要成为利益的牺牲品是不是？”
“你！……”顾琛是真的气急了，这会儿看见女人微微泛红的眼角，剩余的那些气话才没有说出口。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此时的情绪。
他不可否认，在当下所谓的豪门圈里，的确大多数的婚姻是以集团的利益为主，讲究所谓的‘门当户对’。但顾家从来就没有以牺牲子女的婚姻来获得利益的想法，更何况他有这个能力来维持和巩固整个顾氏，又为什么非要折磨自己娶一个不爱的女人？！
祁婧究竟是不相信她自己，还是不相信他！
“可当初易明部长问你什么时候和我分手，你不是也没有反驳他吗！”
在公司里沉着冷静的祁助理，此时也只不过是一个心思敏.感脆弱的女人罢了。悬殊的家境条件，过于优秀的伴侣，使得她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抛弃，担心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个资格站在对方的身边。
“我那是因为压根就没想过要分手！”
顾琛有些头疼，太阳穴一突一突，每一下都仿佛是在嘲笑他，当初的那个分手有多么讽刺，“所以你当初和我分手就是因为这个？”
祁婧收回了视线，低垂着脑袋，低声道：“快毕业的时候，我申请了国外的大学读研，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就想着要不断提升自己，想要能站到可以与你并肩的高度。”
“我知道这需要经历很长很长的时间，而我没有这个理由和资格让你等我这么久。”
顾琛咬了咬后槽牙，讽刺地反问道：“你就不怕到时候我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
祁婧拽着衣服的手一紧，眼神也黯淡了许多。
她怕，当然怕，怕到一设想起那个画面，心就痛到无法呼吸。
但她真的没有办法，那时她一意孤行要去美国，去攀登一个对她来说太过险峻的山峰。
她不知道这究竟需要花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成功。她没有办法许诺给顾琛一个没有定数的未来，这对他来说太过不公平了，他也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和选择。
“那我也只好认输，说明我们没有缘分。”祁婧低声道。
顾琛像是被她这番话给激到了，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好，好一个认输。”
动作迅速地拿起了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和领带，男人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冷笑一声：“看来我们的确没什么缘分。”
急躁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客厅内响起，紧接着‘砰’地一声，大门被关上，公寓里也只剩下祁婧一个，红着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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