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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许肆月给自己的这句评价,顾雪沉有几分钟没动。

一门之隔,许肆月找到了手感,停不下来地打开第二张空白画纸。

她高考的时候是美术生,上大学选的设计,专业成绩一直在全系榜首,但家里发生变故后,许丞为了最快速度把她送走,根本没时间给她选到一个适合的学校。

在英国的四年,太多东西无力改变,她孤独焦虑,对新的领域毫无兴趣,不仅生病严重,也荒废了原本的能力,没想到现在重新拾起来,她还能画得出。

许肆月轻吐了一口气,手随心动,根据自己不久前的亲眼所见,成功脑补出了顾雪沉洗澡的画面。

热气氤氲,男人站在花洒下仰头,将湿透的黑发向后抓,皮肤被蒸腾出少许惑人的淡红色,唇在滴水,流过滚动的喉结和胸腹……

许肆月血液有点升温,勾出一个轮廓之后,想对阿十炫耀一下自己的画工,才发现自从她说完“黄花鱼”,阿十就再也没开过口。

她随口问:“机器人也有心事啊?”

门外的顾雪沉颤动了一下眼睫,掩住眸底晦暗,把意识从过去那么多年堆积的酸涩、嫉妒、苦辣里挣脱出来。

当初他孤身离开明水镇,来到明城,马上就去找她,站在她面前说:“肆月,我是阿十,我遵守约定来找你了。”

十来岁的少女正忙着跟人打电话,笑声动听,却没空停下来多看他一眼:“什么阿十?不认识,没听说过。”

他终于知道,原来把自己折磨至死的企盼,到头来只是幻想,她从来不是他的小月亮,而是人群中明媚夺目的骄傲大小姐。

于是从初中到大学,他无数次远远地看她,她总是热烈张扬,被一群人簇拥,身边各种各样的男生献殷勤,她哪怕对人懒洋洋地勾一下唇,就有人狂热地前仆后继。

他离得很远,默默看她众星捧月,跟男男女女出去疯出去野,会对人勾肩搭背,肆意欢笑,那些四面八方的爱慕视线里,绞烂的是他只为许肆月跳动的心脏。

顾雪沉手抵着门板,低头笑了一下,缓缓输入几个字。

房间里,机器人阿十很乖地眨了眨眼睛,对许肆月复述:“是很黄,还特别花心,但不多余。”

许肆月微怔,最后三个字犹如羽毛轻飘飘扫过她的耳朵,有点麻有点痒。

怎么好像……被抚慰了。

许肆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趁手的方向,于是白天努力钻研网站里的各类小黄漫卖点,晚上趁着月黑风高,拿顾大魔王当原型,各种大尺度层出不穷,洗澡图出浴图上床平躺任人调戏图一张接一张出来,居然还连成一段完整小剧情。

于是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小黄漫还缺一个女主角。

许肆月坐在电脑前煎熬了两个多小时,最后烦躁地把笔一扔。

赚钱真他妈的难,刚开始就遇到瓶颈,她卡稿了。

虽说这是狗男人的漫画版,但要给他安个身材火辣的女人搁到怀里,总觉得她像被婚内出轨了似的。

尤其联想到顾雪沉那句冷冰冰的“对你身体没兴趣”,许肆月更不想便宜他。

对,就是便宜,她绝不承认有点辱他。

为了尽快有收入,许肆月果断放弃画女主,先把顾大魔王连成段子的单人卖肉图整理好,认认真真在小黄网注册了“一条黄花鱼”的名字,把图上传。

许肆月紧张地一夜没睡,隔天早上就收到了网站编辑极其激动的回复:“黄花鱼大大!签约吧!我们太需要您这样性感的画手!”

刚嫁人一个星期的顾太太,凭借过硬画工和老公的绝色肉|体,终于拥有了一份不太正经的工作。

编辑确实看好她,直接把刚更新了第一章的《我的老公爱受虐》放上网站首页,半天过去点击过万。

许肆月有点小激动:“阿十!我说什么来着?画大魔王真的能火!”

临近午夜,顾雪沉正蹙眉在书房里翻下一季度的策划书,左手指尖苍白,按着太阳穴,按到骨肉几乎凹陷进去,右手仍在不停标批注,忽然终端一响,他目光略显吃力地转过去,被顾太太这句话激得眉心一跳。

他借阿十的嘴问:“主人,画发在哪了?”

顺利诱哄许肆月把小黄网的名字供出来。

顾雪沉放下策划书,登录网站,首页大广告图上就是他流着水的上半身和侧脸,在一众辣眼睛的黄漫里鹤立鸡群,他唇微抿,双眸漆黑地把画拉到底。

可以,许肆月一直就是这么铁石心肠。

因为她要发美妆视频去网上分享,他实在抑制不住心底那些作祟的独占欲,断了网引她到书房来,拿自己抢夺她的注意力。

她倒好,直接就地取材,把他画出来供人看,卖他换钱。

骄傲的许肆月没有心,永远不会为他吃醋,更不会有一丝一缕的独占和在乎。

顾雪沉前一秒让阿十夸她:“主人画得超好!”

下一秒,他毫不留情,果断把《我的老公爱受虐》点了情|色超标举报。

第二天晚上,许肆月收到了编辑痛心疾首的通知,她的漫画被迫屏蔽,暂时不能查看,后续的上架卖钱更是遥遥无期了。

许肆月一口气哽住,正好破产姐妹群里跳出新消息。

程熙:“肆月,小黄漫看得怎么样?够刺激吧!”

许肆月懒得打字,给程熙把电话拨过去:“刺激过头,我工作都丢了!”

听筒里除了程熙在说话,还夹着低沉鼓点和吟唱声,以及酒杯碰在一起的脆响,她问:“你在哪?夜店?”

“不是夜店,公司附近的酒吧,精英大佬们私下聚头的好地方,下班了过来看帅哥养养眼,”程熙一顿,试探问,“肆月,你既然情绪不好,要不然……过来找我?”

许肆月看看窗外。

天色已经黑了,顾大魔王不知道去哪浪还没回来,阿姨做好了饭她又吃不下,她轻轻吸气,点了下头:“行吧,地址发我。”

酒吧名字叫原野,和深蓝科技基地大楼只隔一条街,离瑾园不太远,许肆月换上一条有银闪的裹身裙,包选了个爱马仕稀有皮,在里面塞一双细高跟备用,穿双软皮的平底鞋出门,没叫车,英勇地走着过去。

小月亮走路去酒吧,该省省该花花。

程熙在吧台撩小弟弟撩得正起劲儿,突然发现弟弟眼睛直了,呆滞地往她身后看,她有所感觉地一转头,许肆月双手环胸站在流泻的灯光底下,大写的人间尤物,行走的甜辣荷尔蒙,不过是冷着脸一出现,各个方向已经有不少视线扫过来。

“你真来啦,”程熙连忙拉她,“我看你这么久没到,以为变卦了。”

许肆月抿嘴:“走来的,先说好啊,我没闲钱请你喝酒。”

程熙哭笑不得,还有点小慌张,大魔王要是知道老婆被她拐来酒吧,还不知道什么反应。

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心疼地揽着许肆月去卡座:“我请我请,弟弟别看了啊,这位姐姐光是颜你就高攀不起。”

程熙给许肆月叫了杯酒精含量低的,许肆月抿了一小口,闷闷评价:“还凑合。”

“是你口味高,已经很不错啦,”程熙笑,“你看周围,还有二楼那些不透光的小房间里,有不少叫得上名字的大佬和纨绔二代们,都喜欢来这儿聚。”

许肆月心思动了动,抬眸看她:“顾雪沉也会来?”

他那种冷若冰霜的高贵大天使,难以想象坐在这样的地方喝酒是什么画面。

“大魔王他——”

程熙刚说了几个字,就有熟人来打招呼,句句想往把话题往许肆月身上引,许肆月烦得面无表情,程熙怕会触发她的病情,急忙把人拉走:“肆月你等我啊,很快回来。”

许肆月应了声,百无聊赖喝着酒,片刻之后,卡座前面的光线骤然被人挡住,全世界像是跟着暗了几分。

她撩起眼帘,看清来人是谁的一刻,眉心反射性地拧紧,脸色结冰。

“许肆月,真是你,”男人身量高瘦,端着酒,目光带勾似的上下打量她,“怎么,人家顾总花了大价钱把你买回家,你不好好伺候着,还有空出来勾搭别人?”

许肆月冷笑,手指暗中掐进肉里:“段吏,追我几年都追不到,还有脸来说酸话?你们段家就是这个家教?”

段吏被刺到痛点,脸上的肌肉一狞,借着酒劲儿放声道:“追?你这样的还需要老子追?当年看你许家还凑合,老子才找你玩玩儿,如今许家完蛋,许丞那老东西在圈子里公开传话,不管是谁,只要愿意出钱,他就把女儿直接打包了送去!”

许肆月像被利刃刺中,猛地站起身。

“一个破落户,一个不知道找过多少男人的破产千金,谁他妈要啊,老子算看得起你,说乐意花钱买你回来泄泄愤,”段吏表情狰狞,“你不是高冷么?追不上么?这回让你尝尝当个玩物什么滋味儿!要不是姓顾的突然横插一杠,还神经病一样居然要娶你当老婆,我他妈早就把你——”

许肆月把酒杯一摔:“闭嘴!”

“我闭嘴?”段吏眼里都是醉酒的红血丝,上前要拉许肆月裸露的手臂,“你怎么不管你爸卖你给人当小情儿?你怎么不问问顾雪沉是不是有病和你这种女的结婚?!不然我,我他妈——”

许肆月发了狠,重重甩开他,胸口剧烈起伏,脑中犹如洪钟在响。

当初在摘星苑的包厢里,顾雪沉清清楚楚说:“许丞明码标价出卖你的婚姻。”

婚姻。

她一直认为,许丞是让她联姻换钱,顾雪沉趁人之危,抓住这个机会来报复她,他恨她入骨,才不惜搭上自己的婚姻。

可现在,这个人嘴里说的,却和拍卖会现场如出一辙,“不管是谁”,“当小情儿”,“玩物”。

许丞从来……从来没有主动把“婚姻”作为必须的条件,甚至跟这些人一样,认定了不会有人娶她!

也就代表,顾雪沉完全可以用更恶劣,更让她尊严扫地的方式,把她当成一个情人,宠物,甚至更低劣的存在来羞辱她,那他到底为什么……会固执地选择结婚?!

顾雪沉该不会对她……

“雪沉,你究竟能不能听我一次。”

原野酒吧二楼,最靠里侧的隔间里,一身黑衣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皱眉盯着对面一言不发的顾雪沉。

他安排了几天,才想办法让江宴把顾雪沉骗来这里,跟他面对面谈一次。

“听什么?”顾雪沉声音很静,像在说最无关紧要的小事,“做手术,接受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

“江离,我说过,”他抬眸,一双眼又哀又亮,“我剩下的这些时间,还有太多事要做。”

江离忍不住加重语气:“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至少要定期去复查让我掌握你的情况!你当初就是为了她,争分夺秒把一天当成一周用,精神心血全都耗尽,现在还不够?!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装过你自己?”

顾雪沉没有看他,澄净无波的黑瞳盯着杯子里的酒。

他自己?

他又不爱他自己。

仅剩的时间里,他只想捧起他的月亮,把所有能给的一切都给她,用最沉默的方式。

到他结束的那天,他的月亮能挣脱枷锁,洗清尘埃,重新挂回夜空,不必为他有任何的心痛,恨他,怪他,每每想起这个曾经存在过的人,都是他的冷血苛刻和错处。

他不能放纵,不能泄露任何情绪,拥有她的短暂日子里,他需要把心钉上锁,至死不能向她打开。

顾雪沉看向江离:“别的我不想说,你只要告诉我,不手术还有多久。”

江离作为一个头衔无数的权威脑外科医生,从没碰到过这么棘手的病人,他反复深呼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咬着牙关不出声。

顾雪沉淡色的唇弯了弯,寂寥又安静,也把杯里的酒喝尽:“可以不说,这杯酒当我敬你。”

说完,他起身朝外走,风风火火跑进来的江宴差点和他撞上。

“能不能稳重点,”江离正闷着,朝弟弟发火,“也不怕撞了他!”

江宴一脸不自然的惊慌:“许……许肆月……”

走到门口的顾雪沉蓦的站住,看向他,因酒精染上淡淡红色的眸子锋利如刀。

江宴不敢隐瞒:“我刚出去放水,听到一楼动静不对,从楼梯上看见……看见许肆月在楼下,段家那个老三纠缠她,好像——”

他根本来不及说完,顾雪沉已经转身出去。

江离一个抱枕扔弟弟脸上:“卧槽你还愣着!赶紧跟过去!你别把他当成什么文静小白兔!”

一楼卡座边,段吏把动静闹大,嘴里骂得越来越难听,许肆月丝毫没让步,真实的反应全部掩盖在精致妆容下。

没人知道她脆不脆弱,心里卷着多大的风浪,只看见她咬着唇,甩包去打段吏。

程熙尖叫着往人群里挤,被撞得东倒西歪时,忽然感觉潮水散开,她一踉跄,惊觉周围人反应不对,迟缓地扭过头,看见从楼梯上下来的男人。

他没穿西装,单一件白色衬衫,五官被灯光的阴影覆盖,只有冰冷合紧的唇足够清晰。

没有情绪,也看不出情绪。

永远像无悲无喜的高远神明。

来原野酒吧的很少有人不认识他,见到这种情景,纷纷退开让路,低低叫着“顾总”。

许肆月听到这两个字,反射性地转头,正对上顾雪沉冷透的一双眼。

段吏已经刹不住车,嘴里仍在骂:“你当你是谁!你以为你什么货色!顾雪沉娶你你也是烂——”

许肆月眼里光芒暴烈,拎起个酒瓶指着顾雪沉:“我知道你看不惯我跟人动手,你先别管!就当没看见!等我打完他——”

顾雪沉直接迈进卡座范围。

他没说话,干脆利落解开袖扣,把袖口翻折,露出修长小臂。

而后一把揪住段吏的衣领,把他粗暴拖拽到面前,冷白秀长的手指收拢成拳,骨子里的狠戾彻底爆出,照着段吏那张扭曲的脸,朝死里打下去。

段吏惨叫一声,满口鲜血。

顾雪沉仿佛毫无感觉,扭住他的脖颈,内勾外翘的雅致双眼看向许肆月:“顾太太,站我后面,这里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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