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昔言,胡莱十分痛快地抱起林渊,说走就要走。
昔言扛着林小子,原地磨叽半天,非红都下了逐客令,他却还要赖在这里碍眼。
“喂!我说那戏子!”胡莱立在石壁前,怀里珍而重之地抱着林渊,“你也太没眼力见儿了,被下了逐客令还舍不得走?”
我脸一红,幸而非红只顾着给昔言递白眼,所以不曾发现我的异样。
“你是我们之中唯一懂此处机关的,”我赶紧给自己的安排按上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若不走,胡莱他们怎么能走得顺利?”
“……”昔言扛着林夕的腰就有些弯,“将军大人,宗元蛟只怕就要醒来,届时,他究竟是否记得他在毒药粉的作用下说过什么,谁也不能保证,昔言还请将军保重,小心应付。”
“那是自然,”我从善如流地应了,向他二人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林渊和林意,就拜托二位了!”
昔言不知踩了踩何处,他们面前的石壁就轰然洞开,即将离开之前,他居然又开口说了句:“对了将军大人,其实我们之中除了在下,还有一个人也懂得此处的机关,只不过,将军就算对此心知肚明,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赶走在下罢……”
我脸上又是一红——昔言绝对是故意的!
“你这厮还好意思说!”非红怒极,“若不是你动用机关百般阻挠,我一早就找到将军这里了!”
我脸上再是一红,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怎奈何这机关洞底尽是光滑石壁,我无法,只好冲着昔言挤眼睛,昔言会意,终于闭上嘴巴离开了,并没将我要他动用机关拦住非红的事情给说出来。
我大大松了口气。
终于,林渊和林小子平安了,而洞底僻静,只剩下了我同非红;哦,当然还有林夕和宗元蛟。
“非红,”我唤他,“你可知道我为何要你留在这里陪我?”
“自然知道,”他答得无比顺口,“这种时候,陪着将军的不从来都是非红吗?”
“这种时候?”我笑了,“这种时候是什么时候?”
“报仇的时候,”非红居高临下地盯着林夕,“做重要决定的时候。”
“不错,”同非红在一处,就是这样的心意相通,“我是要向林夕报仇,并且还有一个决定要同你说。”
“和玉,算时间他们应当已经出了这机关洞了,”林夕急不可耐,“我也算是履行了承诺,现在快给阿蛮解药!”
“我可没心情在这里看你同一个杂种卿卿我我!”
我啪得给了他一巴掌!
“非红是混血儿不假,李蛮儿是混血儿不假,可是我告诉你,就连你的好兄弟先皇的私生女——阿蛮,她都是个混血儿!”我不敢去看非红的眼睛,害怕从里头看见能让我心碎的自卑,其实混血儿又怎么呢?两国交战,难道两国百姓就该老死不相往来!?说到底,战争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场游戏,那些混血儿们又做错了什么?!
“将军莫气,”非红拉过我的手,用他宽大而微凉的掌心一下子包裹,“如今这种话,早已不能再伤非红分毫。”
“非红,我让你留下来,便是有些话要你亲耳来听。”我仍然无法消气,其实对于除杂令与除杂军一事,我心中一直对非红有愧,非红当初虽伪做一个小兵被我从尸堆里刨出来,但我知道他说的迫于除杂令而投军的话是确有其事,可林夕,他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提起混血儿的事!我终于将心中憋了许久的推测倾囊倒出——
“当年的除杂令就是你在幕后主使!原本封疆或许还在犹疑,结果你直接将它贴上了城门魏阙!皇命一下如何能收!?你如此僭越,若是不假死便是必死无疑!可是你假死便假死,居然还要将这重罪冠到小林家家主头上!可怜林渊姐弟一家,竟都是为你替罪而死!”
非红握着我的手,力道又重了几分,看来,他并不知晓林渊姐弟的家仇,更不知晓林夕还做过如此胆大妄为、罪孽深重之事!
“若非老相国心中有愧,收养了彼时无依无靠的他们姐弟,只怕小林家要悉数被你屠杀个干净!”我想着总是勉强自己的林渊,眼前一时又冒出林小子玩世不恭的耍宝神色,心中疼得紧,幸而他们俩现下已平安无事,否则……
“哈哈哈哈!”林夕笑得无情,满口的浑不在意,“和玉呀和玉,你同你爹真是一模一样!瞧瞧你这幅大义凛然的模样——对着仇人自己的仇还没捋清楚呢!就先想着替别人犯愁!”
“你别急,我同你的仇恨,自然要一一捋清楚!”林夕的嘲讽反倒叫我冷静下来,“只不过关于阿蛮,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身后的阿蛮早已不再呻吟,我知道,她正渐渐地从她的梦魇中苏醒,可是醒过来又怎样?也不过是从一个梦魇进入下一个梦魇,梦魇与现实,究竟哪一个更可怕?
“和玉,你这卑鄙小人!”见阿蛮不再出声,林夕只以为阿蛮快要不行了,当下丢失了所有的风度,“你的大义呢!你们和家的风骨呢!怎么如今你就能眼睁睁看着阿蛮死在你的毒药之下!你就不怕你和氏的列祖列宗骂你心肠歹毒么!”
“哟呵!”非红一脚踹上他心窝,“相国大人玩得好一手贼喊捉贼啊!真不知老相国若见了你如此形容,会不会暗自里庆幸,幸好早早同你断绝了父子关系!”
“林夕,你不必出言相激,我对于你关心阿蛮的理由也丝毫不感兴趣,”我蹲下身来直视着他,“我只告诉你,我没有喂给她致命的毒药,我只是让她失去了内力,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妹妹,我想封疆是会愿意收留她的,不过,要让他痛痛快快地给阿蛮长公主之位,你可能还需要写一封自白书,字里行间、清清楚楚地交代你的罪行,说明当年的除杂令同封疆无关,同小林家无关,更同我和家军无关,否则凭封疆的狠毒,你猜他为了隐瞒先皇寻花问柳的丑事,会不会杀了阿蛮呢?”
听到“封疆”的时候,非红的手轻轻颤了颤,我以为他在担心我会怪他为封疆效力,于是笑着安慰他道:“非红,等林夕写出了自白书,就劳烦你带回去给封疆了,唯有如此,当年阙首文帖案的真相才能昭告天下!”
“是……”非红的灰眸中似有忐忑,他终于除下了面巾,“将军,我同皇帝那厮……”
“你不必多说,我等你处理好一切,然后与我坦诚相对,”我抚了抚他愈发英挺的脸,“我们不是有约定吗?你放心,我现在,可是放心得很。”
他于是终于露出个轻松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