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递了个眼色,昔言立刻就向竖棺跑去。
洞底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间或夹杂着阿蛮的抽泣,我不禁去想,阿蛮这样厉害的女子,究竟有谁会将她打到这样狼狈,以至于她在梦魇中都这样难以摆脱?还是说她之所以如此直爽厉害,恰恰是因为曾经有人对她拳脚相向,这才成就了她如今这样的独当一面?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还未来得及感慨自己,就不由地想起了林渊。
作为林家第一个产生学武念头的人,她也是终年沉浸在全家被灭的梦魇中无法自拔,为了生存,她接受了老相国的橄榄枝,哪怕心里知道正是老相国的儿子杀了自己全家;而为了复仇,她又开始学剑,凭着毫无基础的文弱身体和自学的三两下剑法,就敢来向我寻衅!虽然我不曾像阿蛮梦魇里的人那样,将林渊打得多么狼狈,但对于好强的她来说,永远不能打败我这件事本身,它就已经足以让她狼狈不堪了。
可是她从不肯放弃,我看着昔言顺利地将她扛出竖棺,又去扛林小子,林渊就被放在地上,而她纤细的手看上去是那么柔弱,真不知道,她究竟付出了多少,才练出了如今的“皓腕凝霜雪”,而我也真的无法知道,她是如何一个人将幼小的弟弟带大,还将他教养得这样的好。
“将军大人,”昔言将林渊和林意并排在地上放好,“在下看过,他们姐弟一切都好,只是不知什么缘由,至今昏迷不醒。”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我问林夕,“你要知道,我的条件可是他们姐弟能生龙活虎地走出这机关洞!”
“瞧把将军大人给吓的!”林夕有意加重了“将军大人”几个字,似乎觉得昔言对我的称呼十分有趣,“他们姐弟好得很,只是也同西蛮王一样吸入了毒药粉,眼下正沉浸在幻觉里罢了!只不过他们的幻觉看上去挺安详,还不知眼下,他们在幻觉里正怎么开怀呢!”
“这毒药粉持续时间有多久?”我问他,方才韦期那般疯狂,甚至逼得我和非红不得不将他揍晕!可到了昔言这里,他却又能比较安分,只需非红的喝令便能不再惹是生非,甚至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他便能从毒药粉的作用中清醒过来,这东西难道还随着中招者的体质来变换起效时间么?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林夕又露出了惹人厌的笑,“这要看吸入药粉的人的体质,还有他吸入药粉的多少。”
“果然如此,昔言,你方才有意出现,又有意将我引到这里,你吸入了多少药粉,才能让自己保持了那副样子?”
方才同非红在一处时,为了不让我和非红起疑,也为了让我们放下戒心,昔言一定也吸食了那毒药粉,只不过为达目的,他一定不会让自己服下太多,否则他早就彻底失控,变成了韦期那样见人就杀的疯子!只是,他是如何将用药量把握得这么好呢?
“难道说——昔言——这毒药粉是你制作的?!”
“嗤!”林夕鄙夷地笑了,“他若有这两下子,本相国又哪里舍得将他赶走?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才叫他有了可乘之机!昔言啊昔言,你不过有幸学了学这毒药粉的用法,就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脑中一闪,“昔言,你是不是说过,这里是封疆他爹和林渊他爹建造的?”
“是,”昔言点头,“准确地说,是封疆他爹命令林渊她爹建造的。”
“那就对了!如果还有第三个人也参与了建造呢?”我有些激动,感觉自己摸到了此处真正的渊源,“先皇设计机关洞,小林家家主建造机关洞,而第三个人则负责配置这机关洞中的毒药粉!”
“你猜对了!”一个新的声音突然闯入,又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参与这机关洞的建造的,确实还有第三人!”
“是胡爷爷!”我接了胡莱的话头,“前虎吟将军!”
“不错,就是他。”胡莱并没有用尊称,我一向知道他想做胡家的当家人,只是胡爷爷怎么也不待见他,这才选了胡啸在他之后来撑起胡家门楣。胡莱小心眼儿惯了,他一直以为胡爷爷是偏疼自己的亲孙子,但其实就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知道,胡啸当真比他强上太多太多。
“那么,这毒药粉应当不会对人体造成危害了,”我迅速思索了一下,胡爷爷那样的老顽童,虽嘴上总在拿“我要毒死你”做威胁,但他和胡啸一样,直来直去惯了,生起气来就只会放狠话,所以当下我便放了心,对胡莱道:“你找来得正好,你家自清大人我帮你找到了,你赶快将她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昔言,你就负责将林小子平安带离这里!出洞的时候若是见了韦期,记得将他也弄醒,带出洞去!”
这样的是非之地,还有林夕这样的是非之人,我心中总是不能放心,还是尽快让能走的都先离开为好!
“将军呢?”昔言不肯走,“林夕如此狡诈……”
林夕冷笑一声,似乎是接受了什么夸奖。
“无妨,你快带他们走,否则反倒会碍事,”见他还是不肯走,我实在忧心林渊姐弟的安危,只好:“你若不放心,就让非红过来!”
“要保护将军,我还不需要谁来找我!”
我后背一凉,这样赌气的声音,我条件发射就以为自己又喝多了酒四处耍酒疯又连累非红善后!
“啊哈!”我干笑两声,“今儿我和玉还真是运气好啊!需要谁谁就从天——而降!”
“将军大人,方才从天而降的分明是将军大人您呐!”
昔言,你绝对是故意的!
“咳!没听到我说的吗!”我勉力找回自己的威严,“赶紧带他们走!”
“没听到将军的话么?”非红剜了昔言一眼,“赶紧走!将军这里有我!”
将军这里有我。
我心里蓦地一暖,连带着眼前的林夕,似乎都没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