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韶光“不经意”间地说漏嘴,消息从平威侯府和长公主府传出,没过多久整个西京便知道了穆王病重的消息。最担心的莫过于太子,几次想去穆王府中看望,都被恭敬地谢之门外,道穆王需好好休息,不便见客。
吃了闭门羹,太子未怒,他手下的人倒有不少义愤填膺,觉得穆王府的人此举无大小尊卑,竟敢将太子拒在门外,暗中挑拨二人关系。
太子闻言后难得发落了身边属下,他心性如此,虽有些优柔寡断,却最重情义。穆王病重,他本就焦急,自然听不得旁人诋毁。
最不信这消息的是三皇子卫瑜,卫瑜向来将这位二哥当成唯一对手,根本不觉得他会轻易倒下。借机查了些事后,他料想这定是好二哥逼父皇出手的手段,不由一哂。
那药铺背后之人当然不是卫瑜,卫瑜是有野心不是蠢,这种无故残害百姓的事也不可能做出。但穆王既然已经插手,他就不会再动,是以这日便悠悠待在昭和宫与昭贵妃闲聊。
摇晃着西域进贡的夜光杯,卫瑜缓声道:“母妃就一点都不着急?父皇都已经许久未来了,旁人都道那怜妃宫殿已经成了第二个宣和宫,近日父皇连批折子都搬去了那儿。”
“他不来,我倒乐得自在。”昭贵妃慢悠悠将碾碎的花瓣汁液点在手背,半晌后抹去见肌肤愈见光滑便满意一笑,“伺候人的事,谁喜欢谁便拿去吧。我伺候了你父皇快二十年,也是该歇歇了。”
卫瑜摇头,他自觉时常看不懂母妃。父皇宠爱母妃这么多年,母妃面上对着父皇娇媚可人,但转身就似完全不在乎了一般,还时常教导自己天家亲情淡薄,莫对父皇寄予太大期望。
他转念一想,若非母妃想得这般通达,怕是也会像后宫其他嫔妃那样整日以帕拭泪了。如此看来,还是母妃这样活得更快活些。
虽自小被灌输三纲五常等常理,但因昭贵妃之故,卫瑜从未看轻过女子。他母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可以说如果没有母妃的教导和十多年来的蛰伏积累,如今他也不会有底气和太子并穆王较量。
“母妃就从未去查过那怜妃的底细?”卫瑜颇为好奇,“听说她是羌州那被诬陷的知府虞守成的女儿,还是江锦年亲自带父皇去见的,随后就被父皇带回了宫。”
昭贵妃不甚在意,“有什么可查的,你父皇喜欢的,无非就是那几类,我早清楚了。”
“噢?”卫瑜起了兴致,一跃而至昭贵妃面前,“父皇喜欢哪几类?子肖父,说不定我和父皇一样。”
似笑非笑瞥他一眼,昭贵妃将儿子的头毫不留情拍开,“你父皇不是将那怜妃藏得紧,不让任何人看到么?想知道的话,设法去看一眼或拿张画像,你就知道了。”说完她一拧卫瑜耳朵,“你可有点出息,这喜好若随了你父皇,就当本宫没有过这么个儿子。”
昭贵妃没用力,卫瑜也就嬉笑任她揉捏,心中愈发起了好奇。父皇的喜好,就令母妃这么不齿?
他转头奉上杯盏,“母妃过几日生辰,想怎么操办?儿子定尽心尽力,任母妃差遣。”
昭贵妃的宠爱在宫中多年一家独大,除去一些涉及到太子的事,其他时候皇后都是多有避让,任她出尽风头。数年来每逢昭贵妃生辰,其排场甚至能与皇后平级,来的宾客也相差无几。
沉吟片刻,昭贵妃斜手撑腮道:“往年都是那么些玩意,早就看厌玩厌了,没什么意思,还不如那日让我一人待在宫里好好安静安静。”
这话自是说笑,昭贵妃生辰,她不想操办也会有数不尽的命妇带着自家闺女前来祝贺。何况如今三皇子快十六,也到了该说清的年纪,思及此昭贵妃没好气看去,“伺候完你父皇,又得操劳你的婚事,何时才能让我好好休息。”
卫瑜眨眼,“等您当了太后,儿子保证万事都不再麻烦您。”
殿内不过母子二人和一个心腹宫女,两人亦时常说这些逗趣的话。闻言昭贵妃一笑,因儿子的话身心舒畅,“你可有什么中意的姑娘?只要家世不太差,母妃都可考虑考虑。正妻是伴你一生之人,也莫要太过考虑权势,只要你喜欢且不会拖累你即可。”
卫瑜故作沉思,随口道:“我瞧那位韶阳郡主倒是个有趣的人,若能娶回来日后必定不会无聊,不如母妃替我去探探口……唔,母妃怎么打人?”
一摸生疼的脑壳,卫瑜满脸疑惑看去。
收回用来锤核桃的精致小锤,昭贵妃看也没看他,“你不过是看穆王对她起了心思才这么说,真当母妃不知?多大的人,还要做这般幼稚的事,你二哥感兴趣的,还都得去碰一碰么?”
卫瑜悻悻收回话语,不得不承认母妃太过了解他,只得道:“除了这位,那些女子在我看来都一个样,比不上母妃半分。随母妃挑选吧,反正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不过是用来孕育子嗣罢了。”
话落,他突然感到殿内一阵死一般的安寂。抬首看去,昭贵妃正面无表情看着他,虽没有再动手,但眼中的冰冷却让卫瑜真正心中一刺,意识到说错了话,“母妃……”
“孕育子嗣?”昭贵妃冷笑一声,“我竟不知何时教过你这些,女子都不过是孕育后代的工具,这么说,我也是了?”
“母妃怎么能和那些人一样?”卫瑜下意识反驳。
“哪里不一样?”昭贵妃视线毫无感情掠过他,“你也说了子肖父,当初你父皇,说不定正是这般想的。”
卫瑜沉默,他自小接受的便是男尊女卑的教导,并不觉得自己想法有何不对,此刻内疚不过是觉得不应该在自家母妃面前说出。
“滚。”昭贵妃低低出声,转眼看向别处,“这几日本宫和昭和宫都不欢迎三皇子。”
“母妃……”
昭贵妃未再回,只将玉杯丢了过来,正好砸在卫瑜额间。
卫瑜蔫下,没管被砸得瞬间肿起的额头,垂首道:“好吧,儿子告退。母妃莫气,是我说错了话,等您消气了我再来。”
待卫瑜离开,一直默然的宫女担忧上前,“娘娘……”
昭贵妃抬手,阻止她靠近,另一手轻轻拭去眼角水渍,淡淡道:“世间男子皆薄幸,我的儿子,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