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傅婉柔出了门,傅远明和傅夫人又在家小宴了亲朋好友,傅冲与薛灵镜两口子自然少不得在旁帮忙,等到真正闲下来,已是午后未时许。
也是直到这时候,薛灵镜方才开始觉得疲累困倦,勉强陪着午睡刚醒的年年玩了一会儿,便将他交给成嫂,自个儿回了房,关门睡了个昏天暗地。
约莫傍晚时成嫂将年年抱来让她喂了一次,她迷迷糊糊地将小家伙搂在怀里,压根儿连眼睛也没睁,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居然已是后半夜。
身畔人呼吸悠长睡容沉静,薛灵镜轻手轻脚地起身,怀里拢着被子,将自己蜷成一团,愣乎乎地坐了好一阵。
白日里净忙活了,一时半会儿还不觉得,这会子静下来,猛然之间,她还真是觉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
若是计较起来,那大约是……一点点失落?
傅婉柔嫁了想嫁的人,薛灵镜当然是替她开心的,然而一想到打从今日起,家里便再没了那个成日聒噪见天儿想房揭瓦的家伙,又不免觉得,今后这偌大的宅子,只怕要冷清下来了。
成亲两年有余,除开傅冲以外,傅婉柔是这个家唯一一个从头到尾对她毫无保留接纳的人,而这个人,如今也有了她自己的家了啊……
“何事?”
薛灵镜脑袋埋在膝盖间,正琢磨得出神,身畔那个人,忽地发出一声低沉的询问。
“……干嘛你?”
她冷不丁吓了一跳:“大半夜的忽然开口说话,是会吓死人的好不好?我汗毛都全竖起来了你瞧瞧!”
“你在那儿坐着,才更吓人吧。”
傅冲也坐了起来,顺手抄了件衣裳给她披:“黑灯瞎火的,做什么?”
“没事儿。”薛灵镜转脸冲他笑笑,黑暗瞧见他眼的微光,只觉格外静谧如古井。她嘿嘿乐了两声,“我是怪舍不得婉柔的,觉又睡饱了,闲着没事儿,坐起来伤怀一下,一会儿好了。”
“怎么,婉柔一出嫁,顿时觉得自己孤苦无依了?”
傅冲朝她脸扫了扫:“大小是个新晋厨神,成天在家躲着不愿意见人也罢了,眼下居然还如此伤春悲秋?你也不嫌丢人。”
“哪能哪能?”
薛灵镜从他语气里听出点危险来,忙凑过去抱住他胳膊,谄媚笑道:“我怎么会是孤苦无依的呢?再不济我还有你嘛!况且,爹娘都待我很好,年年也听话懂事,哎呀我简直幸福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要不记得了好不好!”
“嗬。”
傅冲在她耳边低低笑了一声,两根手指在她脸一拧,力道不算重:“你这嘴脸,走出去哪个信戴天纵会输在你手里?”
“嘶——”
薛灵镜拍开他的手,身子往后躲:“呵呵,咱俩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我要不是怕自个儿跟着丢脸,还想向大家伙儿宣扬一下您傅六爷在家的形容事迹呢!”
她摁住傅冲的肩膀:“好了,大半夜的,你同我在这里斗嘴,不觉得无聊?你赶紧睡觉,明天一早不还得去船帮?我也要睡了,否则成了习惯,可改不回来了。”
话毕她便果真往被褥里一钻,背转过身去,对着墙数了半天的羊,倒也迷迷瞪瞪再次睡了过去。
……
傅婉柔嫁了人,家里不习惯的当然不止薛灵镜一个,隔天早,大家都在饭厅吃早点时,薛灵镜便见傅夫人也是一脸倦容,可以想见,闺女成亲的头一晚,她也未能安睡。
薛灵镜这当儿媳妇的,少不得劝慰了傅夫人几句,待得安顿好年年小朋友,由成嫂领着去小花园玩了,她便又琢磨着,是不是自个儿也该适当地出门走动走动,往归云楼里瞧一瞧。
说实话,从早到晚闷在家里的日子,的确挺难熬的,尽管家里地方不小,可成天逛来逛去,她几乎连每一棵树有几片叶子都数得一清二楚,实在满心里觉得厌烦。从前还有个傅婉柔陪着她插科打诨,现如今,家里却安静得如同古庙一般,横竖没趣儿,她便叫了家里马车,干脆真个出了门,往归云楼而去。
傅家门外的巷子里,不似前些日子那般人多,却也还有三五对儿领着孩子前来拜师的父母在坚持。那些个要找薛灵镜试的大厨们,个个儿身也有活儿要做,不可能****跑来这里杵着,至于那几个戴天纵的死忠粉,却是在早几日前,不见了踪影。
所以说,这天下,还是做父母的为了孩子最能坚持啊……
薛灵镜掩住口鼻,躲在自家的马车里,透过窗子,将那几个人打量了一番,明知他们瞧不见自己,却仍旧忍不住举止鬼祟,帘子也只敢掀开来一小半,生怕弄出什么动静来,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马车进入响鼓大街以后,她更是让车夫直接抄了后门,在人烟相对稀少的小街里停下,先打发车夫前去报信儿,让人来给她开门,然后,不等那后门全打开,便从车哧溜窜下来,一溜烟地钻进了酒楼里。
这时候的归云楼里,大伙儿正忙忙碌碌地做着各种准备工作,冷不丁见她像个炮仗似的从后院窜进大堂里,众人愣了半晌,谁也没憋住,轰地一声乐了出来。
“这是做什么呀!”
黄喜鹊正在二楼领着婆子们洒扫,站在栏杆后,正正能将薛灵镜的模样瞧得一清二楚,便忍不住噗嗤笑道:“怎么还把脸给蒙住了?幸而东家您是坐马车来的,且现下天气也凉了,否则,您即便是不被当成蟊贼给抓起来,只怕也要给闷得昏过去的!”
“喜鹊姐,你别笑话我了行不?”
薛灵镜有点无奈地抬头看她一眼:“你以前待我最好了,现下怎么跟这起家伙在一块儿久了,也开始打趣起人来?”
黄喜鹊抿唇一笑,果然不再说,自顾自接着忙活去了。
薛灵镜这厢便往柜台一靠,拿手指头敲了敲柜台,发出的动静稍大了点,她便忙不迭往门外张望,压低喉咙:“怎么样,这两日跑来归云楼里找我的人还多吗?”
“少是少了些,然而……”
韩茂哼笑一声,冲着门外努了努嘴:“有一家人,已经在那儿蹲了足有六七天了,我们怎么劝都没用,只怕,你得想个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