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冷不丁在街上遇到傅冲,薛灵镜难免有点尴尬。昨日小仓库里的事,多少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上午在船帮见面时,她只顾拿话噎巫老大,过后又有吴大金等人逗闷子,倒还不觉得怎样,这会子突然在马市前碰上了,身畔再没有别的熟人可以帮忙打岔,她便立时周身都不自在。
她没忙着与傅冲打招呼,先偏过头向周围打量一番。四下里行人匆匆来去,唯独他们俩,像两根定海神针似的杵在原地不动,中间还隔着八丈远,感觉实在说不出地怪异。
薛灵镜很不愿矫情,定了定神,冲傅冲展颜一笑,便要走过去。不想还不等她抬脚,那边厢,傅冲已大步走了过来。
看上去,他倒是神色如常,也不知是装的,还是压根儿没把那事儿往心里放。
三两步行至薛灵镜面前,他便垂下眼皮沉声道:“你跑到马市来作甚?”无论如何,他这态度,当真让薛灵镜心里放松了好些,她当下一抬头,洋洋得意答:“我来考察!”
“考察?”傅冲唇角微勾:“考察什么?”
“先瞧瞧情况,如果合适,我就准备在马市摆个摊,为沧云镇的饮食行业多做些贡献嘛!”薛灵镜嘿嘿一乐,语气轻快得刻意:“你呢?你怎地也来了这边?”傅冲向着不远处抬一抬下巴:“宋老板的铺子就在这里。”薛灵镜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果见右前方有一间三个门脸儿的大铺面,门前挂着好些鱼干,硕大的簸箕里还晾晒着半干的河虾。
“哦,原来那位宋老板做的是这个买卖。”薛灵镜不自觉地将笑容收敛两分。
所以,他到底还是来给人交代了?说是
“交代”,其实不就是给那位宋老板赔不是吗?他这样的性子,叫人如何想象他低声下气地跟人说好话?
傅冲倒仿佛无所谓,依旧是那副淡漠平常的样子,顺着她的话道:“河里的鱼虾蟹,本就是沧云镇特产,在外地极受欢迎。”
“嗯。”薛灵镜点一下头,想了想,试探着往前凑了凑:“那位宋老板,是个好相处的人吗?要不、要不我跟你同去,给你帮个腔?”所谓
“帮腔”,当然只是好听一点的说法,讲得明白点,不就是随时准备着同人吵架吗?
“你上午跟巫老大打嘴仗,还嫌不过瘾?”傅冲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似笑非笑地问。
“没有没有。”薛灵镜连忙谦虚地摆手:“那哪里算打嘴仗?至多是热身罢了……”本来就是嘛,就巫老大那战斗力,压根儿不够看的,她还没出真功夫呢!
“好了。”傅冲蓦地想起前几次她与人斗嘴的情形,有点绷不住想笑,忙咳嗽一声,正色道:“此番宋老板的确有损失,我们船帮自来不推诿。该道歉就道歉,该赔偿便赔偿,我只做我份内事罢了。”他一边说,一边突然伸出手来,隔着衣领揪住薛灵镜的脖子,将她掉了个个儿,使她面向马市,随后又在她背上轻轻一推。
“自管忙你的去,别的很不需要你操心。”说完这句话,他竟将她丢下不管,径自走了。
他掌心灼热,薛灵镜只觉脖颈被烙铁烫了一下,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的彬彬有礼进退有度,难不成都是假装的?怎么可以随便捏人家的脖子呀!
傅冲眨眼间已进了宋老板的铺子,薛灵镜却站在原地愤愤磨了半天牙,这才转身进了马市。
沧云镇的马市,顾名思义,百年前战乱时,曾是贩卖骡马的地方。然而沧云镇这地界大多数时候都很能称得上太平,寻常老百姓对马的需求实在很有限,渐渐地骡马贩子便都离了此处,如今倒成了小商贩们做买卖的好地方。
马市里街道宽敞,道路两边各种摊档,食衣住行卖什么的都有。薛灵镜悠悠闲闲地在里面晃了两圈,果然见在此地出入的多是南腔北调的外地人,腰间鼓鼓囊囊,看上什么连价也不还,丢下钱就走,出手阔绰得不讲理。
薛灵镜特地放慢脚步,仔细观察便发现,此间虽各行各业生意都不错,但要说个中翘楚,还得是饮食业。
那些个外地人,不计看见甚么吃食都觉得新鲜,哪一样都想尝一尝,除开位置靠里的那几个摊子稍微清淡些之外,其余的摊档前,全都坐满了人。
要知道,眼下只是未时,离正经吃饭的时间还远得很啊!薛灵镜耐着性子再转一圈,便大概有了数。
施郎中推荐她来马市摆摊,当真是良心建议,整个沧云镇,怕是再找不到更适合的地方了。
这当然是件令人高兴振奋的事,薛灵镜心中隐隐有了决定,又随便找了个摊子买了几个烤芋头,与摆摊的大娘闲聊两句,问了问马市里哪个时间段生意最好,有了答案,也就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将将从马市里出来,她又一次看见了傅冲。这一回,那人却是在前方不远处抱着胳膊倚墙而立,两条腿支得老长,脑袋微微垂着,看起来既像是在想事儿,又仿佛有点犯困。
薛灵镜脚下顿了顿,便走过去戳了一下他的肩膀。傅冲立刻抬起头,朝她面上一扫:“怎么样,此地可能壮大你的饮食事业?”
“嘿嘿,挺好。”薛灵镜搓搓手,将手里装着烤芋头的纸包往他跟前一递:“你吃吗?”
“……谢了,不必。”傅冲很明显地往旁边躲了一下。
“嘁。”薛灵镜撇撇嘴,“你这人真是不懂,吃东西是种乐趣――喂,你的事办得如何?宋老板难为你了吗?”
“还行,左不过赔货银罢了。”傅冲淡淡答,见薛灵镜眸子里的光瞬间暗了,便又开口道,“你也用不着想太多,船帮做的是替人运货的营生,原本就得担这样的风险,这不是第一回,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哦。”尽管他这样说了,薛灵镜却仍旧难免替他觉得憋屈,细细应了一声,便不再开腔。
“行了,走吧。”傅冲往她脸上瞟了瞟,站直身子:“你再不回家,你娘怕是该疑心我拐带人口了。”本书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