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绫香,芷汀,三婢收了事务就早早的回了公主府。于十年前开始伺候南荣堇月,是女君所赐。深得重用,亦忠心耿耿。
此时南荣堇月回来,听了内臣汇报各项事宜。
依照规矩,该去觐见女君陛下。冷玉吩咐二等丫鬟们备好旧时收集梅花上的雪水,应着季节开的,桃花花瓣,香油等物。
公主府的浴池由上好的东陵白玉建造,镶嵌西海进贡的明珠高山进献出的磁石,华丽异常,又有养身的功效。冬季盛开的梅花上的雪水,选用初开的红梅花蕊上的雪,只用第一场的雪,就是专供王室所植的梅林一年也只得四十余坛,女君知晓她素来喜欢梅花的凛冽,便全部赐给了公主府。四十余坛,全让她一次用了。
桃花温婉,梅香凛冽。白玉池中水汽缭绕,温暖湿润。凌霜带着二等丫鬟端着觐见所穿的各色衣饰进来,只见堇月泡在水池中,双眸微闭,露出的双肩犹如羊脂玉般白皙,面纱湿润的帖服在锁骨上。这本该是最舒缓的,却见她眉头紧锁,面上半点放松的姿态也不见。
凌霜带着一众丫鬟福了身体,行礼。“公主殿下,奴婢已将入宫的衣饰已经备好。”堇月睁开双眸,并不言语。凌霜命二等丫鬟将预备好的衣服展开,三名丫鬟又将预备好的几套头面端上,跪在白玉台阶前。
华服慢慢展开,浅黄的珍珠锦缎制成的外袍上用上等丝线捻了金银两线绣出对称的祥云仙鹤图案,用天蚕织就上裳素白轻暖,凤穿牡丹的明黄诃子,曳地月牙罗裙。镶嵌了珍珠与红翡的凤履。
“衣履尚可。把这些个复杂的首饰撤去,换了那赤金红宝的三凤步摇冠。”
一众丫鬟将红翡绿翠黄金珠玉的头面撤了下去。不一会子,就取出一枚四柱的赤金红宝三凤步摇冠。堇月洗去一身疲惫,着了衣饰,抹了唇红,点了花钿,携了金丝编织的面具。传了镂空樟木的凤撵,四名丫鬟也按着规矩换了宫服入宫。
早朝已过,刚入朱雀门就有女皇身边的一等女官前来迎接,又将进来的诸多重要事宜一一禀报。不一会子,就到了乾元殿。
“参见母皇,儿臣给母皇请安,母皇万岁。”
“平身。此去天山,身体可还受得住。”
“回母皇:一切尚好。”
“不过月余,西京就把旧年的贡品补上了。上书陈请重视天山新的门派,说是大秦奸细,恐有危害两国之嫌。朕命你去办了这事。却未曾料到,还有这般效果?你做了什么?”
“不过是命人调查了些西京皇室的秘辛,又将历年西京与那天山掌门勾结的证据透露点给那使臣。不过是吓他一吓。哪里知道他就这般乖觉,把前的银子钱都补上了。“
“看来,西京是想对移星宫出手了?可安排妥当。”
“安排是安排了,可是西京这些年来可是挣了不少财物。若是这般放过去了,可是好一大笔损失。何况鹬蚌相争,一向是西京惯用的招数。数年来,不全然如此么?”
“朕倒是好奇,你有什么法子。难道这西京全然是蠢物,十数年来费了那些金银。还能再花上一次钱财不成。”
“母皇放心,堇月自有妙计。何况这些年,不是西京出的银子,只怕天山没有如今这般固若金汤。”
“说起天山,若非多年动荡,也不能如今才教你报仇雪恨。委屈你了。这张臻画当真可恶,该杀!便是死,也万万不能消了朕心头之恨。”
“若非是她,边境也未能如这般稳定。潜入大秦的势力也万万不会如此顺利,比起她带来的好处,堇月不觉得委屈。何况,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她一心想复仇,振兴家族。多年筹谋,终究为母皇所用。为了这个,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我儿顾全大局,朕深感欣慰。西海贡来了一方白水晶,是你师傅极喜欢的。朕已命内造制成了观音一尊,明儿你带回去奉上。对你师尊,也算是尽一份孝心。”
“谢母皇。”
“一会子替朕去尚学堂看看几位就学的公主皇子们,也教导教导他们。”
“是。”
堇月受命离去。女皇复又批阅奏折。欲处理兵部上书的关于增加边境兵马的奏折,想到堇月所受的苦难,眉心微促。对身边的内监又像是自言自语。
“朕是否对她太过于严厉了些,天家母女,竟然不得半点天伦。“
“公主性格坚韧,孝心日月可鉴。必定能理解陛下的苦心的。”女皇身边自小伺候的太监兢兢的说到。女皇斜眼看向陈威,陈威一个激灵。
“奴才失言。”
“怎得你进来总为她说好话?可是收了她什么好处?”
“陛下折杀奴才了。纵使奴才有一万个胆子,也是万万不敢的。且公主殿下,哪里舍得费这个银子,怕是赏奴才一顿打呢?”
“呵呵。说起来也有道理。这人把钱看的重,也是出了名的小气,断不会浪费。朕只是好奇,不见你为其它皇子公主辩驳,倒是为她说了多次。”
“奴才是听陛下常常夸赞于公主,故而多嘴了几句。”
“是么?朕未觉得。”
“算了,起身伺候吧。命人把新进的雪耳灵芝挑几样好的,赐与公主府,给她补补身子。”
“诺”
“晚膳除了公主日常爱吃的那几样,再备上酸笋鸡皮汤,红枣雪梨炖燕窝,以及西海新奉的海虾,海虾用白灼的,不可放香料。”
“诺”
堇月才出大殿,穿西过九宫,却在御花园遇上了去学堂看望琼公主的后廷文侍煜荼。
煜荼远远的看见堇月,只见她面着金丝编织的面具,头带三凤冠,神态沉静骄傲,眼神冷漠深邃,虽不见其面容,而露出的半张脸却延续的女皇的美貌,丹凤眼,细长眉,额间一抹花钿,不怒自威,仪态万千。身后跟着四位女官服饰的侍婢,便猜到是近几年极得女皇恩宠的大公主。若非是公主身体极差,时常抱病,只怕已经封了储君。女皇看重,却未曾有将军权赐与的意思,如是这般后庭有子女的宠侍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堇月看着煜荼,因着少见后庭的宠侍公子们,只不认得。旁的女官悄悄的禀告她,是陛下几年前封的文侍,颇得陛下宠幸,不但是琼公主的生父,而今封了二品后庭卿侍郎位份。
”臣侍,见过堇月大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安。“
“免礼。侍郎大人这是往哪里去?”
“臣侍俸陛下旨意去尚学堂看望琼公主殿下。”
“本公主还好奇,这王庭的规矩,公主皇子们不得与后宫后庭妃子公子来往过于频繁。就是当年明文帝的皇后,明仁皇的宸君都未曾例外。今日又非初一十五。原来是奉了母皇旨意。”
“回公主殿下,琼公主出生时陛下身体欠安,故琼公主自小身体孱弱,又年幼,难免对父亲诸多依恋,故而陛下准臣侍时常看望公主。”
“原来如此。虽然不合规矩,但琼公主乃母皇最小的女儿,如此倒也在情理之中。”见他不卑不亢,对答如流。全然没有其它男宠的骄矜与恃宠而骄,仿佛在说着一件极为合理的事情。
“如此,本公主也是去尚学堂看望各皇子公主世子们。本公主便与卿侍郎同行,不知可否。”
“诺”
煜荼只得与堇月同行。
“不知卿侍郎是哪里人士?何时封的后庭侍郎?”
“回公主殿下:臣侍是骊洲人士。老慕容国公之孙,南武七年封的后庭侍郎。”
“如今卿侍郎多少年岁?南武七年,倒是驻颜有方啊?”
“回殿下,臣侍三十有二。”煜荼正疑惑这公主殿下为何突然问起这许多事项时,一行人已经到了尚学堂的正门。门前的宫人正要去禀报,被堇月的身旁的女官拦下。一众跟随的宫人停留在外面。只堇月及凌霜与煜荼进去。里面正是书声朗朗。煜荼看了堇月一眼,只觉得清冷异常,直觉中有一种冷直上脊椎,让人发颤。他把这股冷意压了下去。这感觉,和许多年前见到女皇的感觉极其相似,他面上却未曾露出什么。
”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军争为利,军争为危。举军而争利则不及,委军而争利则辎重捐。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是故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和为变者也。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此军争之法也。“
学堂中正是各公主皇子朗读兵法,声音洪亮,孔武有力。
学堂中讲解兵法的太傅正在解释兵法:”由于我迂回前进,又对敌诱之以利,使敌不知我意欲何去,因而出发虽后,却能先于敌人到达战地。能这么做,就是知道迂直之计的人。“军争”为了有利,但“军争”也有危险。带着全部辎重去争利,就会影响行军速度,不能先敌到达战地;丢下辎重轻装去争利,装备辎重就会损失。“
”这般迂腐的解释,也指望能上得战场?“
”殿下,若有战争,我王朝必有可用之将才,可派遣之军,三军威严,战无不胜。何况历来帝皇即使上了战场,也未必要上的前线的。“
”是么?本公主怎么记得,明文帝亲自带兵,斩杀敌军数百,斩获敌方大将人头数十。令敌军闻风丧胆,不敢来犯。“
”月氏有征战杀场的帝王,不曾有领兵带将的女皇。“
”你是想说,历代继任的女皇无能?还是想说,都幸运,生在盛世?“
”臣侍不敢,只是觉得平乱世易,守盛世难。历代女皇有帝王未有的仁慈,百姓安居才是根本。“
”本公主倒是觉得,仁心不论女皇或是帝王都必然是有的。不过,盛世无饥垒,更难做到罢了。由盛至衰易,不过放纵几年,由衰至胜难,则需要几十年的修养。“
”诺“
”罢了,再听这太傅讲解下去,本公主怕是要睡着了。“
凌霜向前禀告太傅,他二人缓缓进去就坐旁听侧坐。众人行礼,都来参拜。堇月按着规矩给太傅行了师礼,只坐在一旁旁听。陈太傅继续讲解兵法,堇月看着这些兄弟姐妹们满脸疑惑的眼神,突然想起身在离恨天时,师父教导的兵法。
座下四皇子南荣堇峰,在案前的宣纸上涂画着什么。又和身旁的安易王府世子说起什么,陈太傅见他们交头接耳,遂生了气,将二人叫了起来。
“你二人切切私语些什么?”
南荣堇峰向着陈太傅作了一揖。
“太傅,听了太傅讲解,我只是想到南部两国交界之处,若有战争该如何抵御与进攻。”
陈太傅本是文臣,这一下便涨红了脸。
戚戚然道“可有结果?”
“因只想到防守,却未曾想到如何进攻。故而欲问太傅,安锍见这地图,说有法可攻。故而私自言语了。”
“无妨,且将进攻之策讲来,若是无用,便要罚”
安易王府的世子只得起身回答。
“堇峰所书,乃南周与我月氏的交界处,群山连绵,对于两国来说,地势易守难攻。一则是骑兵步兵难走,重淄难以作用。粮草运行不便。故而两国都只防守,难以进攻。所以,死守防线,暂时断绝两国来往。南周贫困,断了互市,自然不战而胜。”
陈太傅与南荣堇峰听了只剩苍白。
“答非所问。”
陈太傅已然生气,正欲罚。
“呵呵呵。”最小的公主,琼公主突然发出笑声,拍起手来。陈太傅与众人见公主粉琢玉砌十分可爱,实在生不出气来。
“琼儿。不得无礼。”煜荼轻斥道。
堇月看着琼公主,严肃的问道。“为何鼓掌,为何发笑,小小年纪懂得安锍说的?”
众人以为堇月生气了,都屏住呼吸漠然不语。
琼公主看了煜荼一眼,憋了小嘴,不情愿的道。
“父亲前月给琼儿讲过旧年的战争,伤亡俱多。琼儿不喜欢战争。所以觉得不打仗就最好啊。”
“琼儿有仁德之心,极好。那琼儿喜欢什么”堇月温柔的问到,眉眼中全是笑意。
“琼儿喜欢糖葫芦,桃花,还有点心。”
“就只有这些么?”
“还喜欢波斯白琥珀猫,嘻嘻。”
“绫霜,让府里把府里并州天香楼请的点心师傅请进宫里做御厨,给公主做点心。再去把苏城贡的绒花桃树送给公主。至于波斯白琥珀猫儿,命人半月内去找一只温驯的,驯服好了,给公主送来。”
“琼儿谢长姐。”
“你叫我什么?”
“母皇曾说长幼有序,故称长姐。”
“很好。本是一家人,长幼姊妹兄弟。本来就该称我一声长姐。”堇月温和的笑道,复又看向安锍,堇峰。
“安锍,堇峰果然不知怎么进攻?”
“凌霜,命人从国画馆去波岭山脉的地图来,在取两套演战军令来。”
堇月站起来。至太傅位。
“兵法,诡道也。无实战,如何能知?不若安锍,堇峰,你们以图为阵,以令为兵,各行兵法,派兵遣将。做一场演战。”
堇月又向陈太傅执师礼,太傅应允。
“绫霜,命人去取府中的七星白玉剑来,赐与胜者。众兄弟姐妹亦可参与,胜者一方,具有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