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冬至,寒风刮在脸上像刀扎那么疼。晨光中一人正在练武,他进退有序,腾挪自如,一招一式,做得一丝不不苟。此人并非别人,却是田归道。自从他跟随武则天之后,不敢有一丝的懒惰。闻鸡起舞,日不错影,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时刻准备上阵报效国家。田归道正练在兴头上,上官婉儿藏在树丛中,一招一式学着。田归道恋着婉儿,婉儿也恋着田归道,二人心照不宣,只是那张窗纸尚未捅破。因此,上官婉儿总是暗中跟田归道习武。突然,上官婉儿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她痛得大叫:“田归道,救吾!”
田归道循声找来。见上官婉儿躺在地上,一脸痛苦的样子。田归道问道:“婉儿,如何躺在地上?”
上官婉儿指着脚哽咽道:“吾……的脚脱……位了。”
田归道抽身便走。他一边走,一边安慰道:“你且等待,末将去叫太医。”
上官婉儿埋怨道:“你……将……吾一人丢在这里,天......黑……吾……怕。”
田归道回过身来,抓耳搔腮地叹道:“这可如何是好!”
上官婉儿撒娇道:“天冷得要命,况且也该上朝。快……抱吾……回去!”
田归道对上官婉儿心仪已久,抱上一抱,求之不得。上官婉儿真的让他抱,田归道却吓出了一身虚汗。他踌躇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如何使得?”
上官婉儿热泪盈眶地央求道:“你……快来吧。”
田归道无奈,只得抱起婉儿。他不曾与少女如此亲近,尴尬得无地自容。刚刚抱起婉儿,一股少女的浓香扑面而来。田归道心猿意马,胆子渐渐大起来。他透过领口,瞄见上官婉儿胸部那双又白又软的东西,像小馒头一样颤动着。田归道春心一动,在婉儿脸上亲了一口。
上官婉儿一掌打去,怒气不息地嚷道:“田归道,放肆!”
朝会开始了。武则天坐在大殿一侧,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扬州的事,吵得满城风雨。她十分生气,也十分坦然。武则天正盘算如何平乱?谁料,武三思给她一个讲话的机会。
众臣山呼之后,武三思匆匆跑进大殿。他大呼大叫道:“太后,大事不好!”
“何事惊慌?”
武三思惊慌失措道:“徐敬业在扬州造反,攻城掠地,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听到势不可挡的话,武则天怒发冲冠。她一拍御案责备道:“甚么势不可挡,一个小小的徐敬业就把你吓破了胆?”
众臣跪下大呼道:“太后,大唐危在旦夕,应该早日发兵才是!”
武则天在大殿上徘徊着。她一边走,一边款款讲道:“平叛是肯定的事,不过,要把道理讲清楚。国家有了危乱,对皇帝、太后来说,是件不光彩的事。当局者讳莫如深,不如把道理挑明,以免引起混乱。以往叛乱,多是官逼民反。徐敬业造反,却大不相同。百姓分了他的田产,徐敬业心怀怨恨,孤注一掷。众爱卿不仿三思,是否如此?”
众臣高呼道:“太后英明!”
武则天苦笑道:“哀家不英明,如若英明,岂能发生此类事情?说哀家愚钝,也非谦虚的话,有事实为证。徐敬业痛打钦差,便是死罪。依法杀了徐敬业,岂有扬州之乱?此为哀家之过也,只顾情面,忽略法度,罪不容恕啊!”讲到这里,武则天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她愤然叫道:“武三思!”
武三思上前一揖:“臣在。”
武则天若有所思地问道:“哀家问你,叛军打得是何旗号?”
武三思有些为难,讲不是,不讲也不是。他吞吞吐吐地奏道:“是……”话到嘴边,却不敢言。
武则天心里犹如一团火,烧得五内俱焚。她双目一轩催促道:“为何不讲?大胆讲来!”
武三思被逼无奈,断断续续地讲道:“叛军打着匡复大唐,讨伐……武氏的旗号。”
武则天大发感慨道:“匡复大唐?笑话,江山是李家的江山,皇帝是李家的皇帝。有何匡复的?说到讨伐武氏,倒是徐敬业的心里话。为何讨伐哀家?思之再三,觉得借口有二。一是武则天均田,夺了徐家的田产。均田令是太宗所颁,哀家何错之有?”
众臣齐声答道:“均田无错,它是大唐富民强国的长久之策!”
武则天接着又道:“下面再说这二,这就牵涉哀家了。别的太后,安坐后宫,颐养天年。武则天为何把持朝政,赖着不走?这就不得不让人生疑。裴相国,哀家因何代政?不仿一谈。”
武则天先法制人,出人意料。裴炎是反对武则天代政的先锋。由他来讲,无疑于自已打自己耳光。
裴炎反对武则天代政,此时又参与徐敬业叛乱,他恨不得恶语中伤,一举将其推下台。思之再三,多有不妥。让武则天离朝是他的主意,请武则天复朝又是他的意见。众目睽睽之下,何能出尔反尔?裴炎进也难,退也难,他言不由衷地答道:“太后代政乃大势所趋,民心所向。太后均田,万民称颂,必然流芳千古!”
原先大臣中的反武势力,不在少数。如今武则天把道理讲得如此透彻,众人心里亮堂了。一揖呼道:“太后英明!”
众臣明白了事理,武则天也爽快了许多。她按部就班地讲道:“下面再讲讲平叛的事。说起打仗,哀家就想起裴行俭。他是一员虎将,可惜归天去了。”武则天用的是激将法,她的话刚一落音,大殿上的将军擦拳摩掌,跃跃欲试。
一将军出班奏道:“太后,臣愿率兵平叛!”
另一将军跟着出班奏道:“臣愿扫平扬州!”
武则天赞扬道:“国家危难之时,尔等挺身而出,为国效劳,哀家甚慰也。”众将军争抢出战,用哪个不用哪个?武则天心中有数。她侃侃而谈:“徐敬业既然打着匡复唐室的旗号,别的将军一律不用。这是李家的事,理应李家的将军出头。李孝逸!”
李孝逸一揖答道:“臣在。”
武则天幽默地问道:“李家的江山乱了,你可愿扬州平叛?”
李孝逸信誓旦旦地答道:“臣愿统兵前往,为国建功。”
武则天动着心思讲道:“你是皇上的堂爷爷,由你统领兵前往,看他们还有甚可讲?”武则天虽然这么说,但她深知李孝逸一人不行,让他打的是政治仗,军事上须选一位高人。武则天向台下瞄了一眼,暗自笑了。
正在这时,魏元忠挺身奏道:“臣也愿往。”
武则天自有说不尽的高兴,她眼睛一闪道:“如此甚好,哀家封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为扬州道行军大总管、魏元忠为监军,率兵三十万扬州平乱。发兵之时,哀家与尔等送行。”
二人跪地大呼:“谢太后。”
如果说刚才朝堂上的气氛有些沉闷,如今就大不相同了。众臣相信,由武则天坐朝,徐敬业不堪一击。
武则天对稳定人心,有一套高明的手法。为了进一步安定人心,她对殿台下发问:“大军不日要到扬州作战,这一仗是胜是败,谁可断言?”
众臣面面相觑,不敢开口。
武则天见众臣不言,再一次向殿台下注目。她微微一笑道:“李昭德,不仿一谈。”
李昭德推辞道:“太后,战端未开,就定战局,应是高人所为。臣浑浑噩噩,难知胜负。”
“高人何在?”
李昭德不言,暗中指了指身旁的狄仁杰。
狄仁杰看出武则天的高明之处,欲借着分析形势的优略稳住大局。他出班奏道:“太宗云,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舟的命运在于水。太后均田,功在当世,利在千秋,万民拥戴。社稷的命运在于民,徐敬业只能蒙蔽百姓于一时,不可蒙蔽百姓于一世。百姓觉醒之时,便是徐敬业惨败之日。如此道理,再明白不过。孰胜孰败,岂不一目了然?”
武则天夸道:“狄爱卿之言,振聋发聩,胜过百万人马。大唐胜了!”
随着众臣的欢呼,人们明白了这个道理。
裴炎却不如此想,此时他恨透了狄仁杰。本来,徐敬业发兵之后,朝中有些混乱。狄仁杰如此一讲,大臣的情绪安定了。转念一想,宰相肚里能撑船,自己也是宰相,如何小肚鸡肠?狄仁杰如此干练。何不为吾所用?他在心里说道,吾若为帝,定封狄仁杰为相。
武则天在殿台上悠闲地走动着,见武三思手里拿着一份公文,故意藏在身后。于是,她好奇地问道:“武三思,手中何物?”
这一问,武三思慌了神。他语无伦次地答道:“是……”武三思欲言又止。
武则天吼道:“到底何物,为何不言?”
这是一篇辱骂武则天的文章,何能当面告诉太后?见武则天一逼**,讲也不是,不讲也不是。武三思面有难色地答道:“是……叛军的《讨武檄文》。”
武则天大智大勇,岂把一张檄文放在眼里?她稳了稳神,眼前豁然开朗。武则天欲用喜笑怒骂的方式,把这张《讨武檄文》批得体无完肤。于是,她面带笑意走向台前。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何人的手笔?”
“骆宾王的手笔。”
武则天作出临危不惧的神态,故作深沉地讲道:“若别人撰写,也就罢了。骆宾王是大手笔,哀家定要一睹它的风采?呈上来。”
武三思狐疑了。此文把武则天骂得一无是处,呈上去岂不自寻烦恼?武三思慌忙把公文放在身后哀求道:“太后,不看也罢。”
武则天将脸一绷,理直气壮地问道:“讨伐吾的檄文,哀家就不能看了,岂有此理?”
武三思呈上檄文,不由心乱如麻。
小顺子欲将檄文交与武则天,武则天用手一推道:“婉儿念来。”
武则天一定要念,上官婉儿也不好推辞。她面有难色地念道:“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尝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密隐先帝之私,阴图后庭之嬖。”
众臣一阵慌乱。他们想,面对如此恶毒的攻击,武则天有何脸面站立朝堂?众人把目光一齐投上殿台,却见武则天击节赞道:“文章破题绝妙,一言中的,开头就抓住了要害,你有这么多毛病,人家不讨伐你讨伐何人?”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异常。
上官婉儿担心地问道:“太后,还念吗?”
武则天灿然一笑:“念,如此奇文,为何不念?”
上官婉儿接着念道:“入门见疾,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
武则天故作大度,面对殿台下问道:“诸位臣工,此两句可曾听清?”
“句句听清。”
武则天夸赞道:“对杖工整,用词贴切,念起来朗朗上口,若配上曲子,唱起来也会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众臣不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上官婉儿接着又念道:“……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致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武则天听得如迷如醉,她一边击节,一边连连赞道:“骆宾王奇才也,此文气势磅礴,酣畅淋漓,如秋风扫叶,似大江东去。他的文采,天下无人可抵!裴相国。”
裴炎一揖答道:“臣在。”
武则天肃然脸红,怒气冲冲地斥责道:“如此大才,流落朝外,相之过也。”
裴炎尴尬不语。
上官婉儿一怔,呆在殿上。武则天对其点头道:“婉儿,再念。”
上官婉儿继续念道:“……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师,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裂山河。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武则天大加赞赏:“结尾精彩,颇有蛊惑之意,吾若不为太后,也会从之于麾下。”她的话含蓄、幽默,颇俱鼓动性,众臣听了,不禁大笑!
这一招确实利害,武则天对檄文中提出她的毛病,不说有,也不说无,只是大加赞赏,结尾处的评论,仅用了一句话——“颇有蛊惑之意”。便将此文全盘否定。武则天像个高明的裁缝,左一针,右一针,把一个混乱的朝局缝得密不透风。如此还嫌不够,又向裴炎射去一箭。
武则天朗声叫道:“裴相国。”
“臣在。”
武则天神色凝重地命令道:“哀家命你总领朝局,全力支援平叛事宜。”
裴炎一揖道:“臣遵旨。”
武则天在心里笑了。她想,裴炎身为相国,统领全局是你的职责。若平叛闹出事来,你不负责,更待何人?
魏府客厅,灯光通亮。魏元忠、韩东山一边饮酒,一边畅谈。魏元忠试探道:“你是丐帮总舵主,扬州一带可有你的兄弟?”
韩东山爽快地答道:“全国皆有,扬州岂无?”
魏元忠拍着韩东山的肩膀笑了,战端未开,他已看到胜利的曙光。魏元忠眉飞色舞地讲道:“如此甚好,吾大唐胜了!”
韩东山一向敬重魏元忠,从来对他言听计从。韩东山饶有兴趣地问道:“闻魏大哥要上阵杀敌,有事尽管吩咐。”
魏元忠沉思道:“不日兄长要赴扬州打仗,兄弟不仿先行一步。在那里聚集乞丐百人,到军前听用。”
听说打仗,韩东山笑了。他老调重谈道:“军前听用,皆能做到,有句丑话要讲在当面。”
“有话请讲。”
韩东山一本正经地讲道:“让兄弟们帮忙可以,吾等不愿为官。”
此事早在预料之中,魏元忠安慰道:“不愿为官可以,可愿领赏?若不愿领赏,就让为兄作难了。”
“如何赏赐?”
魏元忠将韩东山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他幽默地讲道:“金钱尔等不要,官职尔等不要,大肉、杜康酒可不能不要啊。”
韩东山乐呵呵地讲道:“酒肉是兄弟的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为何不要!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二人举杯一碰,一饮而进。
大唐出兵的日子到了。运河上,战鼓擂动,千船待发。帅船上有一高台,三通鼓响罢,武则天带着李孝逸、魏元忠登上高台。三人气质各有不同,武则天身着红色长袍,矜持靓丽;李孝逸一身金甲,傲气十足;魏元忠文官打扮,谦谦有礼。将士们见三人登台,一齐欢呼:“荡平叛乱,为国立功!”
呼声平静后,武则天高举酒杯唱道:“将士们,为国建功的机会到了。祝尔等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众人欢呼:“誓死杀敌,凯旋而归!”。
武则天饮下杯中酒,迈步来到岸上。她望着浩浩荡荡的船队,心里充满了信心。武则天一招手,上官婉儿来到身旁。武则天递上一个眼神道:“大军进发。”
上官婉儿朗声唱道:“太后有旨,大军进发!”
听到命令,鼓声骤起。只见李考逸令旗一举,哗的一声,千帆升起。鼓声中船队依次南下,军乐声、口号声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