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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望秦关看长墙(1 / 1)

望秦关原名落雁峡,只因此处是北境内最后一处高地所在,能回望南朝首都秦城,就被那些派驻长墙的军士命名为了望秦关,以寄托他们思乡之苦。X

这关卡浑然天成,深不见底的峡谷后是刀削般的石壁,壁上有堡垒数千,驻扎了南朝十数万重兵,与百里外的武曲城遥遥呼应,以犄角之形将南下的通道完全守住。因地势险恶,唐伯曾于山腰上以剑刻下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字样。

狂风席卷,北边的冷气将城头军旗吹得啦啦作响,军士不敢缩头,只能眯着眼睛,以减少风寒的侵袭。

城墙北边是荒草枯索的蛮荒野地,城墙南边却绿色萌动,军士们在草地里往来冲杀,以最真实的手段演练着,以期望能减少在战场上的伤亡。他们已经很满足了,虽然这里依然冷得令人连长枪都有些抓不住。

身穿正一品麒麟鹤官袍的汪观海站在城头,远远眺望着模糊不清的长墙,耳边隐约听到了风中的喊杀声。他的左边站着光头罗汉般的公良丕,右边站着浑身文气的石缯。

手握望秦关十数万重铠铁骑的公良丕顺着那目光,茫然看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最终却憋不住了,大声说道:“太傅,皇上到底怎么想的?咱们刚将北军整进自己口袋里,这会儿突然冒出个小子自称是唐家第七子。先不说到底是真是假,怎么就先给了个新秦王的位置呢?得亏我将那些老北军的老油条都放到了前线,再不听话的就送去了长墙,不然这会儿就该反了。”

石缯身体消瘦,加上约莫八尺的身高,在旁边如旗杆般。狂风一吹,身上那空荡荡的铠甲就被风给灌满,好像人也强壮了起来,就是陪着那小小的脑袋与脖子,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寒风吹得眼流泪,他边擦着,边轻声说道:“你个公和尚,说这些混账话做什么?这圣军金甲何时进过我们的口袋?须得谨记,这是护卫南朝的军队,属于圣上,不属任何个人。”

“你要有点信心,就算那小子是真唐七又能如何?难道我们花费年多完成的整编就是虚招子了?”

公良丕伸手将光亮的脑门一抹,擦去了上面落的几滴雪雨,骂道:“老子姓公良,也别叫我和尚。石缯你就是好人当惯了,那小子真要振臂高呼一下,你能担保你军中那两万龙血驹不跟着跑了?”

“你这石头般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啊。这些军士不管是北军还是今日的圣军,都是属于朝堂的武器。若擅自投奔他人,那可是灭族大祸,谁敢承担?”石缯迎着风说话,声调就有些含混不清了。

说完之后,他盯着身前这个穿着十分特别的正一品官袍的大哥,目光有些茫然,随后悄然叹息了一声。

汪观海身上的官服,按照南朝的官制,衣服上的补子该是正一品的仙鹤。圣上为了表彰他在为朝堂收回军权虎符的努力,特别将补子绘成了鹤头麒麟身的模样。说起来是要彰显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实际上却是在提醒,不管实力如何庞大,他始终只是个鹤头。

公良丕愕然道:“你这话是什么个意思?这帮最讲忠义的军士就不敢叛乱了?石缯,你知道我脑子不好使,你给解释解释。”

这话是他的口头禅,不论是面对敌人还是同袍,配上脸上那份茫然还真令人相信了。可这始终就是假话,在这些事情上只是不擅长不愿意去想而已,可在战场之上,那可是修罗杀神般的人物。

石缯被这货的无赖行为折腾得相当无语,逐字逐句将腹稿好好做妥后,才开口说道:“秦王这位置真就是香饽饽了,实权真没虚名重要……北军的忠义之辈,早在剑山死绝了。”

公良丕脸色微变,不再说话了。

二人身前的汪观海始终置若罔闻,许久之后才扭头看向了三步外身穿金甲的小将。

这名金甲他认识很久了,姓向名岩,两月前从秦城卫戍军调过来,擅弓马骑射,更令高级将领器重的是,他还是一名境界颇高的寒刺。

寒刺在昔日北军中的地位都很高,多是军中的斥候。可惜,也在剑山死了个精光。

现在向岩身穿金甲,手提着一把软杨长弓,盯着北面,任风沙吹在脸上,也巍然不动。

汪观海招了下手,示意向岩走到身前来,并排立在城头,然后开口问道:“你能射中三里外那只野鼠吗?”

三里外城墙之下的荒草之中,有只指头大小的金貂鼠当是刚从冬日沉睡中醒来,正在努力啃倒荒草,然后拖进洞穴之中,给自己铺一个软软的窝,好能在晚春将过的时节里,骗只雌鼠和自己滚滚草丛。

“能!”向岩说道,然后从箭囊里取出了长箭。

在他放开弓弦之前,汪观海却举手叫了停,说道:“大雨要来了,让它好好的渡过这个春天吧。”

金貂鼠最怕的就是下雨,因为这蠢萌的傻货虽然会打洞穴,却只知道往下使劲钻,还专门挑那种松软的土层。等到大雨来的时候,雨水直接从洞口灌进去,不等它逃出来,洞穴就崩塌了。

公良丕眉头紧皱,不知道太傅为什么会这么无聊,让个才调来的军士射杀金貂鼠,但是却又突然反悔了。

他身边站着的石缯,倒是心里明白,不过正是因为这份明白,心才更往下落了去。想当年他们兄弟跟着汪观海图谋这件事的时候,可不是为了公良丕口中说的那些权势。

突然之间,远处的长墙之上爆发出一道绚丽光芒,在地面炸开之后直冲天际,让本有些阴沉沉的天空猛的明亮了起来。汪观海淡然看着那光华,官服在狂风中被拉直,那麒麟身好像活了过来,在风中扭来扭去。

城墙下林立冲杀的军士之中,突然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长宽数千丈的城下草原上,分成两个战阵的军士脱光了甲衣,手提着木盾与木刀,虎视眈眈的盯着对方。

不管军士还是将校,不管是三伏还是三九,只要列出了这对杀的战阵,肯定就要将甲衣脱光,露出细皮嫩肉。因为只有这样,在冲杀的时候,木刀砍在上面才能砍出寸许深的刀口。

一轮冲杀下来,双方军士往往鲜血淋漓,可若其中一方没有投降,另外一方那肯定是不会停下的。不管哪个军队之中,都有林立的各种山头,让将领们难以顾及。这就导致这些小势力起了冲突后,需要手段来解决,就有了这种各出百人结成战阵对杀的规矩。

但,双方都必须赤膊坦胸。

“杀!”双方早已经红了眼,等各自站好之后,立即抽出木刀对冲了过去。不过片刻,这些军士的胸膛后背之上,具是血痕。

这规矩来源于昔日的北军,金甲将领们觉得是有效解决内部小矛盾的方法,所以从来未曾制止过。发展到现在,大有军中无人无刀痕的情形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让其中大部分新招募的军士知道刀砍在身上会疼,然后就会畏惧真刀。有了畏惧,他们才知道在战场之上躲避。当然,这份畏惧并不会让他们恐惧,以至不会冲杀。

整整一炷香之后,双方依然没有认输,可场上立着的已经不到三十人了。

他们提着木刀,浑身淌血,死盯着对方。

“来啊,兔崽子们,爷爷教你们做人!”东边立着的那十几个人中,突然发出了一道声嘶力竭的喊叫。

声音刚落下,西边那十几个人立即站直的身子,将木刀嘭一声敲在盾牌上,回答道:“怕你们啊,来啊,等会儿看爷爷们将你们砍翻后,逐个爆了后身旱路菊花!”

“干.你大爷!”东边那十几人怒嚎一声之后,率先冲杀了过去。

两帮人再次混战在了一起,甚至发现地上还有对方的人在喘气后,都会补上一盾牌。

城墙上的三人盯着他们,眉头渐渐紧蹙。

这两百人都是石缯的属下,看到他们这般玩命,公良丕扭头对石缯嘿嘿一笑。“老竹竿,你这两帮人昨夜是不是进城逛窑子,摸错了门,将各自的旱路给爆了啊?”

石缯也是满脸凝重,不知道这两帮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本想出声制止,但这实在不符合规矩,特别是汪观海从头到尾都是满脸淡然,似乎很想看看结果到底会怎么样。

再说了,这般拼命杀神的军士,才是将领最喜欢的。而且,他们手中拿得都是木刀,伤得再严重也只是皮肉,卧床一两月就肯定痊愈了。

木刀与木刀撞击在一起,碎屑横飞。木刀与血肉撞击在一起,鲜血四射。

不过两三刻之后,那三十人竟然只剩下了不到十人。东边的只有两个了,西边却有七个,数量悬殊,胜败已分。

众人都以为那两人该认输了,却不曾想到,他们突然大喊了一句号子,然后再度扑了上去。

“血不流尽誓不休!”

汪观海脸上依然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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