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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求计(1 / 1)

秦城之中的那座城,与晚城的那座废宫完全一样,细致到了一砖一瓦尽同样。X只是秦王唐伯迁都之际,将满宫妃娥都给留在那边了。听说到了这些年来,那些宫女的景象已大不如前。

精心培育的花朵,放到野外真不如野草。

宫城与书院之间,有十丈高的廊桥相连。这么多年来,那高悬于空的廊桥上,并未有人出现过。

今日,有小太监仰头好奇的盯着那廊桥,看着那袭白裙缓缓走过。

穿着长长白裙的赵雅惟走得极慢,似乎是担心脚下的木板随时可能断掉。这担心不无道理,廊桥修于十年前,那时她才十六岁,只是个位卑言轻的秀女。

今日,她已是圣上亲册的贵妃,掌了三宫六院的实权。只是这廊桥,终还是有了太多岁月的痕迹。

廊桥的远端直通书院那座塔楼顶层,门前有金甲禁卫持枪戒备。数十年里,这里未曾有人来过,他们却未曾松懈过半分。书院为圣上制定国家运筹,这里更是书院的绝对核心,重要性难以表述,谁又敢松懈。

看到那妇人过来之际,八名禁卫抓紧了手中长枪,却并没有做出更多的动作。等站得稍近的禁卫看到妇人白色衣裙上用细金线勾出的鸾凤和鸣图后,更是松了手中枪,腰却立得更直了。

龙凤皆是皇家御用图案,但用在衣服上的历来只能有两人。而且,那图案也应是金色缀在红底子上,哪里有这般勾在白缎上的道理。

存在就是有道理。那位身穿红缎金凤对襟长裙的女人已在流冰殿里呆了三年,廊桥上这位妇人穿白裙浅金凤啼鸣长裙也有三年。

此刻朝阳初升,站得稍远的禁卫逆光并未看清白裙上的图案,只当是不识路的胆大宫女走了过来。于是,他们手中长枪立即就横着了。

觉察到身后同袍的举动后,当先那名禁卫立即怒斥道:“放肆!”而后就要跪拜下去。

赵雅惟抬手,轻声说道:“免礼。”

其余禁卫这才看清来人是谁,后宫实权第一,圣上最为宠爱的贵妃娘娘。横枪的几人,露在铁面甲外的眸子了,都有了些惶恐。这并非只是因为来人是贵妃娘娘,更重要的是,她是赵家那个长女。

身为南朝军士,在青蛇赵家的长女前弄枪,实在令他们难以心安。

好在赵雅惟并不在意,拖着长裙从他们中间穿过,推开了那尘封多年的厚重木门。木门亦有些腐旧了,推开之际,木屑与尘土飞舞。

门后一片黑暗,等她走进去站了片刻后,才适应了那光线。借着从身后透进的阳光,她走到了屋中盘坐之人身前。

“终于到这天了吗?”坐在地板上老者,眉毛长得垂到了两个鬓角下,更与头发一样花白。只是沾染了太多灰尘,已看不出来本色,不知道已在这里盘坐了多久。

赵雅惟点了点头,回答道:“没想到竟然真有这天。”

“这十年来,辛苦你了。”老者站起身来,衣服与眉发上的灰尘瑟瑟而下。

让后宫五千人闻声若寒蝉的她,在这老者面前却是无比恭敬,跟在身后顺着绕塔楼内壁的楼梯螺旋而下。她心里还是清楚,老者虽然嘴上是客气的,但自己这点身份,依然还是卑微得可怜。

两人缓步围着那楼梯往下走去,许多灰尘从楼板间的缝隙洒了下去,落到下层后,如细雨般沙沙作响。

塔楼底下的光景比不了顶楼,那处还有光线从门外透进,这里就几乎如午夜般伸手不见五指了。赵雅惟也是修灵之人,尚且还有两层楼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站在屋中的男子。

等他们走到身前后,那人提起放在地上的篮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两盘切好的牛肉并一个小炭炉子,炉中的炭火还带着火星,炉子上的酒壶里有馨香扑鼻而来。

“嗯,云川酿,好东西。”老者凑近酒壶,使劲吸了一口。

大门外的禁卫应该是听到了屋子中的声音,而后立即按照早已经安排好的计划,将塔楼四周的窗户与木门都打开了。门有四扇,窗户恰也是四个,朝向了八方,暗合了天地八法的意味。可门窗虽然是打开了,屋子里的空气反而猛然滞重了些,显然是某种阵法已经启动了。

浑身灰尘的老者丝毫不嫌弃地板比衣服还脏,接过篮子席地而坐,先给自己倒上了杯热酒,然后仰头喝尽。“真是好酒,策儿居然还记得老夫好这口,真是难得。”

“院长的嗜好,苏策怎么敢不放在心上。”这看似朴实的年轻人,竟然是南朝圣上。

被他称为院长的老者坦然坐着,如同面对寻常百姓一般。在他的身前,苏策尴尬站了片刻后,也跟着坐下了,而后端起酒壶,再给老者续满了酒杯。赵雅惟并未上前,只是垂手立在门边,安静的站着听他们对话。

世间都传闻书院院长温庭钧云游天下去了,却没有人想到,他一直就在书院最核心的塔楼之中苦修。这么多年来,在众人都已经忘记还有这么个院长的时候,他却在恰当的时候苏醒了过来。

其实,恰当与否并不重要,关键是到了不能不醒的时候了。

“你还是不要惦记我为好。”温庭钧冷笑了下。“自你三岁开始,被你惦记的人,何时有过好下场。”

“院长冤枉苏策了。”从登基之日算起,苏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未曾想起过自己的名字了。对于他自己也好,对于满朝大臣并天下黎民也好。他只有两个代号,朕以及圣上,除此之外皆是亵渎。

温庭钧夹了两片牛肉,仔细裹上细细的红白椒面后,放进了口中。仔细咀嚼了半天,品够了其中滋味后,端起酒杯一并吞了下去。

这牛肉并非宫中厨子所烹,乃是苏策亲自去下书院街的牛肉馆切来。秦城早已经走上正轨,与城中百姓开始有了京都的傲气般,这些馆子也开始讲究一个范儿了。牛肉需要用调料浸上七个时辰,片刻不能多,片刻不能少,而后用储了三冬的梨花木材烤出,讲究个外脆内嫩。就算那刀工,也是要求片片如薄纸,不差分毫。

昔年温庭钧最爱的就是晚城牛肉,唐伯迁都秦城之后,晚城牛肉一度在秦城无处可寻。那时尚是太子的苏策就已开始悄然用东宫快马从晚城捎牛肉,专门准备给身前这名老者享用,到他入塔楼苦修之前,未曾有过中断。

至于那产量稀少的云川酿,几乎也是被这老者喝掉的。

“这酒当不是今年新酿吧。”温庭钧开始说道。云川酿出产的时节乃是初秋,在夏季白粟米收获之后。

苏策点了点头,回答道:“去岁的存货,专门留了这么一瓶。”

“其余的,该都是被那小子喝掉了吧?”温庭钧伸手准备去拿酒壶,苏策赶紧抢先一步,将酒壶拿了起来,再次倒满了酒杯。听到他的问话之后,略微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温庭钧冷笑着盯着他,说道:“我闭关之前让你与唐家走近,却不曾想你竟然动了这心思。天下的大势,又怎么是你自以为的帝王气运能够解决。你始终是不相信,苏家的王朝,不过是那人让出来的而已。”

“苏策只是不甘心。”被世人视为天子的青年,倔强的抬起头来,与老者对视着。

旁边站着的白裙少妇阴测测的笑了声,说道:“你在剑山布下大阵剿杀唐家上下之时,唐伯临死依然未曾向你动手,没有想到,到现在你依然是未曾悔改。”

“雅惟,他始终是当朝天子。”老者平静的说道。

赵雅惟立即收了声,态度重新恭敬了起来。

饮了两杯酒后,温庭钧的面色已经好了许多。对于他来说,可以十日不吃饭,却不能半日不饮酒。但这些都是闭关前的举动,现在虽然依然喜好这口,却已不是旧日那般痴迷了。

那个时候日夜沉醉,未免就不是为了麻痹自己。

被自己的贵妃抢白,苏策并没有丝毫的气恼。赵雅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实在是太清楚了。以秀女的身份被温庭钧送进宫里,短短的时间里,一个小小四品将军的女儿,竟然就坐到了贵妃的椅子上,还让苏策将皇后打进了冷宫。这份心机与谋略,就算他熟读历代兵法典籍,也是望尘莫及。

而且,不管她如何放肆,始终还是自己的女人。

“院长,苏策今日前来,就是想能弥补一二。”苏策恭敬的回答道。

“汪观海此人我看不透,不知道他给你说了些什么。”温庭钧开口说道。“可唐家的气运之大,就是老夫也难以估测。你想要保住苏家王朝,终究还是得依靠唐家的实力。”

“现在唐家还有实力吗?”苏策疑惑的问道。

温庭钧冷冷看着他,而后反问道:“那你为何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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