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黑甲与神火宗上下之外,跟着人群进入烈焰谷的还有一人,正是最令荒城男人动心的柳施施。X可到了这会儿,已经没有人正眼去看她了。就算是恶名昭彰的裴怡君,也是对其视若无睹。
好在,神火宗的弟子还是将她放了进去。
到了这个时候,天下再大,她也已经没了容身之处。将来要能如何,一切都要看远处那白色坐骑上的公子会如何了。
不过,她却很是心安,从来未有过的心安。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唐家公子对她可没有半点好感。
唐七此时选择停留在烈焰谷之中,其实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知道汪观海之所以退兵,实在是因为陆家的存在。而等到陆家人撤走之后,金甲重新杀将回来,他们这些人都得成为瓮中之鳖。
他依然有自己的算计,并不担心这种情况会出现。。
汪观海虽然心机诡秘,几乎算无遗策。可今天的事情,不管如何都是瞒不住天下人了。先前在混战之中,唐七就已经看到数道传信剑符遁入了空中,显然是各宗门弟子将此间情况通报给了各自的山门。
唐家还有后人,这个消息必然会在第一时间传遍南朝。不管将来如何,至少在目前这段时间里,汪观海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加害他。
除了要安葬纤纤之外,唐七此时也有同样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那就是包含赵蕊在内的黑甲伤员。这些伤员之中,又以赵蕊的伤势最重。虽然夕月的丹药确实灵验无比,可也只是暂时保住了性命而已,想要痊愈却需要另寻高人才行。
目的地未曾明确之前,他只能留下。
烈焰谷之中的景色,外人几乎未曾见过。四面高山之上,有滚滚红色热流蜿蜒而下,其间不断有各种硝石铁磺之类崩裂开来,如烟花般灿烂美丽,就算是重伤的赵蕊,也忍不住少女爱美心性,支起身来好奇的看着。
“四面都是火山,每过二十年就要以离火天锁压制,才能保持这般美景。”裴怡君跟着雪霜屁股后面,看到唐七看向那些山头之后,赶紧笑着解释道。在他的身后,两名神火宗弟子抬着他父亲的遗骨,却似乎与他根本没有关系了。
山外酷热无比,这谷里却要凉爽得多,双日的光芒落到身上,也恰如初春那般令人惬意了。而且,谷外是荒凉大漠,这里竟然流水潺潺、芳草凄凄,好似晚城某个镇子一般。
“谷底有暗河流过,所以才会有这般奇景。”对于烈焰谷中的秘密,裴怡君毫不保留的说了出来。
唐七略点了点头,说道。“烈焰谷这个名字始终是太俗气了点,既然归于唐家王旗下了,日后就叫唐谷吧。”
“不是更俗气了么……”柳施施在队伍之中,小声的说道。
她以为自己的小声嘀咕无人会在意,没有想到唐七却回头皱着眉头看了过来,而后扬起马鞭指着道:“把那个俗妇给我送回荒城,以每夜三两圆银的价格标上,公子明天亲自去照顾生意!”
一夜三两,在翠云楼之中,就算最低贱的姑娘也不只这个价钱。柳施施小脸气得通红,抬头怒道:“想睡我就明说了,找这么些理由做甚?这天下之间,难道还有敢收你唐家公子过夜费的勾栏画舫?”
“你还真猜错了。”唐七轻笑着说道。“本公子从不欠人钱财。我那些债,不论多少,皆与爱恨有关。”
“不过,你倒是说准了。哪天本公子心情好了,自然拿你暖下床,然后再给兄弟们开开荤。”
一直知道他在开玩笑的几名军士,这会儿终于憋不住笑了,大起胆子附和道:“多谢公子赏赐!”
“放肆!”唐七却开口训斥道,不过脸上却无半点怒意,显然是在接着开玩笑。而后,拍马走到柳施施身边,马鞭斜举起她的脸,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想要在我身边讨个活路,那就安生些。否则,下场不比将你卖进翠云楼好到哪里。”
柳施施面色惨白,依然倔强的将那马鞭给拍落了,而后扭过头再不看他。
……
……
大漠的边缘上,那袭黑色斗篷终于是跌坐到了地上,手中的三枚铜方更是滚到了脚下,再顺着山坡咕隆滚了下去。
天道子叹息一声,起身去将那三个用了数十年的铜方寻了回来。这是他用来窥探天机的用具,从未离身过,也从来未曾出过错误。
今日,却还是算错了些。三枚铜方之中,有一枚的边缘已经裂开了,铜色鲜亮,显然是新口子。
仔细拍去黄沙后,他将三枚铜方放进了袖子中。而后拉起斗篷,遮住了那些刺目的阳光。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远处有牛车飞速而来。
牛车本不该有奇速,而天下之间能这般迅速的,也只有自己昔年教习的那个弟子才拥有了。听闻那牛乃是先皇从宛西地缝寻回,有开山之力,却不曾想奋蹄之下,还能跑过良驹。
牛车之上,汪观海使劲抓着车栏,一边骂着赶车的牛三。“你是要把老夫这把骨头颠散嘛?你不要做梦了,就算我死了,太傅府中那些好酒,也不可能落到你的口中。”
天道子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到了身前。
对于主人的训斥,牛三毫不在乎,倒是听到他说起府中藏的那些酒水后,喉咙之间有了吞咽动作。
将车子停好之后,他躬身跪在了车前,用后背给汪观海当了下车凳。
“老师,好久不见。”下车之后,汪观海对那血肉近乎通明的黑袍人施礼道。
天道子掀掉了斗篷,露出了本相。如玉般近乎透明的脸,精致到令十八岁的漂亮少女惭愧。“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师?”
“学生不敢忘记。”汪观海客气的说道。
天道子哼了一声,抬脚往荒城方向走出。“那你还坏我棋局?”
“老师错了。”汪观海紧跟在他身后,回答道。
在他们身后,牛三抓起地上的刺草,揉成丝线般柔软后,放到了泛着白沫的牛嘴边上。毛发已枯黄的老牛,舌头一卷就将那草收进了口中,而后直接吞进了肚中。
天道子眉头微皱,回头问道:“我错了?”
“错了。”汪观海点点头,紧走了几步,将距离缩短到了两尺不到。“学生并没有参与棋局,只是在结局之时,想要再落一子而已。”
“然后呢?”天道子脚步慢了下来。
汪观海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天意玄奥,学生始终是参不透啊。”
重新将斗篷拉起,挡住了让肌肤难以忍受的阳光后,天道子回头仔细打量了下这个南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而后轻声说道:“汪观海啊,你出生之时,你父亲见光华从天而落,透进产房后,你才发出了第一声啼哭。而后,家里砸锅卖铁供里考学,终有今日成就。你可曾想过,这些传言不过是老夫昔年撒下的种子而已。”
汪观海表情微惊,这些事情他确实从未听过。虽然从年龄上来算,身前这个老者比他的年岁大不了多少。可对于这个天道子的奇怪之处,又怎么会以常理来推论呢?
这些年来,天道子不知道悄然布下了多少棋子。这些棋子无一例外都称呼他为仙君,难道仅仅是靠那三寸不烂之舌?
惊讶虽然惊讶,却还在接受范围之内,而后笑着问道:“师傅,原来你是我的同乡,怪不得这些年来如此照顾。”
“你相信么?”天道子猛然回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
汪观海讪讪笑了下,摇了摇头。这不过就是胡乱打诨而已,他想要做的事情,早就已经在心中成了定案。可身前就是教习自己谋略的老师,这点小伎俩又如何能瞒得过呢。
“小海,你是我在这世上所见的谋略第一人。”天道子悠然说道,而后却叹息一声。“可惜,修灵天赋却实在低得可怜。这样也好,免得惹到那些老家伙之后,我下起手来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适当而为。”他的袖子在风中飞舞,声音更是空灵无比。“与天斗,终只会落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声音消散之际,天道子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牛三对此见怪不怪,牵着牛车走上前来,跪在了车子前。汪观海却继续往前走去,说道:“走走路吧,脚踏实地比那些纸上谋略好很多。”
“大人这话太深奥,三儿不懂。”牛三憨厚的笑了下。“牛三只知道老头子吩咐了,若我还活着,太傅就不能死,除非老天爷要我先死。”
“生死又怎么由着老天爷呢,这些修灵人不就是为了窥破生死奥妙么。”汪观海向前走着,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在沙海之中。“天道子自以为是我坏了他的棋盘,却没有想过,也许是逆天意的最大变数出现了。”
“多少年了……他终于是错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