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醒来之后,在与侍女们谈论茶道的时候,潜移默化地打听了她昏迷之后的原委。知道了段景瑞竟然为了方嬷嬷,赐给翟天画五十巴掌作为惩罚,如今日日三巴掌,每天不落地受着。
这样的惩罚当真算是不轻的,脸上的伤好了,也丢不起这个人。翟天画虽是庶女,但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讲究的就是脸面。
翟天画怕是再也没有脸面出门了。
云歌时不时地观察那位方嬷嬷。
她知道,方嬷嬷是被段景瑞像亲生母亲一样对待的人,具体她是什么身份,云祺并不知道。
云祺时常出没在段景瑞的府邸,却与她照面的机会很少。
不过她也能猜出这方嬷嬷的身份,做不过是奶娘之类的,与段景瑞有母子情分的人物。
一次,云歌差点打翻了滚烫的茶水壶,那方嬷嬷竟伸手直接接住了,这加深了云歌心中的疑虑。
也许,方嬷嬷的身份,远不止这么简单。
方嬷嬷的脸上略过一抹惊恐,然而只是那么一瞬间,她又恢复了常态。
“小心。”
她颇具威严地说着,将茶壶放在桌子上。
云歌看了眼干净的地面,她特地将壶盖拿开,结果,这方嬷嬷徒手接满水的茶壶,竟然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人在下意识的状态下,总能做出本能的事情。
方嬷嬷,不简单。
察觉到不简单的,还有云歌自己身体里的能量。
自从被战肖梳理了气息,云歌觉得那层禁忌几乎就要被冲破了,她运用自己有限的能力想要打破那道禁忌,却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顶撞了回来。
云歌满头大汗,无计可施,只能暂时保证自己的气息恢复平静。
她的身体究竟属于一个怎样的人,会承受这样的禁忌
三日后,段景瑞来将她重新带回了地牢。据段景瑞说,这是段景瑜的意思,他向凤昭帝保证,一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现下安稳住萧院判那边比较要紧,如果她再出问题,愿意接受凤昭帝的惩罚。
除却段景瑜手上的这个地牢,还真的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同时满足凤昭帝的要求,且云歌是湘人这样的人放在宫中总是不安全的,便答应了段景瑜的请求。
“有事你可以找吴华,我会知会狱卒,好生照看你,再也不会有之前那种事发生了。”
车轮辘辘,宽敞的马车内,只有段景瑞均匀的呼吸声。
云歌的余光,瞄着他喉咙,她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刀从那处切下去。他,德妃,都要她亲手手刃。
也许是云歌的杀气太大,段景瑞眯着眼看向她:“我一直很好奇,在没有到端国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她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否则,她入京都的过程中,以及在京都所经历的一切,足以她吓得魂飞魄散。
可是这个女子没有,非但没有,还表现得超乎寻常的冷静。
还有她体内那浑厚的灵力,段景瑞这几日着重调查了此事,还没有任何进展。
多年来在京都的浑水里生存的经验告诉段景瑞,云歌一定还有许多事,是旁人并不知晓的,甚至将她视为心腹的段景毅,都没有察觉。
“你的国家被侵占,你的城被大楚所屠,如何还能答应辅佐九弟呢。”他凑近几分,嗓音低沉地问道:“你不想杀他吗”
云歌默不作声。
“不要跟我说,你为的是天下百姓,不想再杀人。除非你是圣人,否则,这样的话是行不通的。我看得出,你不是个圣人,你的眼中有恨。可是,你恨的是谁呢”
段景瑞果然有一双慧眼,能看得出别人看不到的事情。与他接触不过几次,他已经将事情看得**不离十了。
云歌表面上镇静:“奴婢只是一介平民,看到了许多贵族们看不到的事情而已。”
“这点,倒是和九弟的想法很契合。”段景瑞淡淡地说:“他一直支持平民做官,希望能够放开政策,让平民百姓享受同样的入仕资格,纳用科考,选能捡才。也许他的想法不错,是可以考虑,但我却不觉得,普通的百姓能将整个大楚治理得比现在更好。”
云歌不解地看向段景瑞。
他继续说:“眼界决定一切,普通的百姓,几代人都守着自己的村子,自己的田地,他们饱受税收之苦,每日与庄稼作伴,在改善平民税务和土地分配上,或许能够有独到的见解。不过,看问题的角度便狭隘了许多。若不收税务,如何能支配国家钱粮,无法分配到前线,如何能壮大国土。今日他或许只损失了几担钱粮,他日,他得到的却是一个太平祥和的生存环境,他的村子,可能再过一百年也不会被荼毒。地还是他的地,庄稼还是他的庄稼。”
“再比如说商贾出身的人入仕,他所能考虑的,更多是为商人谋福利。商人再不必受关税困扰,没了关税,不少濒临破产的商铺能够得到喘息的机会,可是长此以往,边境松动,其他四国会加强贸易,如此,本土的商铺非但没有从中获利,还会受到更大的冲击,大楚的商道便彻底沦陷了。”
段景瑞靠在坚硬的车粱上,口中说的话,却让云歌触动不小。
他说的的确有理,平民官员看到的更多的是他以及他的家人曾经遭受到的不公,可是这些对于上层来说,只是一点小小的弊端而已,从大局考虑,却是可以荫及数代的。
人无完人,政策也有好有坏,但大多数的平民子弟却看不到这一点。
“而世家出身的官员就不一样了。”段景瑞说:“他们家中有田地,有商铺,甚至有军队,遍布天南地北,甚则远达旁国。大楚的命脉在哪处,其他国家的政策有何利弊,他们都能在平日的生活中了如指掌。这些人脉和关系,是普通的平民官员几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他们在协助父皇制定法度时,也能更加全面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