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行人齐刷刷跪在他面前口称太子殿下万福金安之前,我都一直觉得我们会一直这样过下去。每天早上陪他钓钓鱼,轮流着去做饭,有时教我写写字。但他不教我弹琴,觉得我手指粗苯。晚上便和穆宽祁湛一起去看他和世安在小戏班子的表演。我们还一起放过一次孔明灯。他什么也没说,而我只苛求他平安快乐一生。
最开心的是他在我嚷饿了的时候给我买了两个热乎乎的甜馒头。
世安一直问我说:“我可以叫你嫂子吗?我瞧你像了七八分了。”
世安其实外表沉稳,内心同一个孩子无异。傅锦木揽过他:“别欺负你月姐姐,你月姐姐要嫁那种每天为她念:‘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种酸诗的酸人。”
祁湛顿了顿,指指后面的穆宽:“我们宽表哥便是这样的酸人啊。”
傅锦木半带疑问地“哦”了一声。
我脸上已经红得快要烧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酸人啊,乱讲。”
傅锦木歪着头看着我,我把碗筷挪到他面前:“你不是饿了吗?你倒是快吃呀!”
世安小声插了句:“宽哥不就是喜欢……”扳过正在忙什么的穆宽:“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穆宽环顾众人后悠悠一笑:“月妹妹这样的。”
众人笑成一团直赞穆宽:“是个男人。”
世安又插了一句:“她不是锦木哥的嫂子吗?”
祁湛分明懂了他的意思,却偏偏曲解道:“是呀,是你锦木哥的嫂子嘛。”
我推了直不起腰来的祁湛一把:“再胡说我就把你剁了。”
傅锦木可怜兮兮地凑过来:“别呀,我养他很不容易的。”我红着脸跑进了屋子。局促不安地准备找事儿来做。却听见外面人声响动,齐刷刷跪了一地:“太子殿下万福金安。”我偷偷趴在窗口窥探,软轿里走出一个玄色衣服的人,鬓发斑白,但气度雍容,李镜也陪侍在他身侧。看着他紧紧抱着傅锦木:“锦木,回来吧,回到父皇身边吧。”
他老泪纵横地抱着傅锦木,祈求儿子回到自己身边。听说他早年御驾亲征,立下赫赫战功。铮铮铁骨,却在儿子面前落下泪来。
傅锦木一动不动地被他僵硬抱着,他的额发太长挡住了眼睛,我猜不清楚他的神情。
那日正好是冬月初七,碧头山从山脚直至我们居住的地方都站满了一身铠甲的侍卫。我将冻红的手放在嘴边呵气。傅锦木披了一件麾裘进了软轿,我仰头看着略发灰白的天空没有再去追他。
他一一抱过他那几个兄弟,轮到我时,只将他手腕上那串透亮好看的佛珠褪下放在我掌心。这个珠串并不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甚至不比傅锦木身边的一把破琴值钱。可它负载着我满满的真心,在他生辰的前一天我三跪一拜求来的,只求保佑他平安。
我紧紧攥着它,朝山下喊着他的名字:“傅锦木。”
对面的山回应了我无数次,他却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