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冲在府上焦急地踱着步,对乾清宫寝殿的事儿还一概不知。
一来,陈皇后和李贵妃没通知他;二来,此刻的他也着实没有心情,所以没去乾清宫看望皇上。
昨晚,孟府失窃。
失窃也就罢了,你说放着好好的黄金白银不偷,尽挑一些细软和古董;好吧,就算挑细软和古董字画也成。
可是,那贼太特么贼了。
偷走的那些物事,全都是下面进贡给皇上的贡品,孟冲利用手中的特权偶尔私藏了一两件,都是见不得光的。
就这样全被偷走了。
不能报官,只能窝在心里。
“妈的,一定是身边的人,不然能这么清楚?”这是孟冲的第一反应。可这个反应,太特么要命了。
说心底话,那些物事反正是白来的,丢了也就丢了,孟冲倒不是很心疼;他担心的是,万一使坏的贼将那些东西送到皇上的跟前,那他就彻底完蛋了,有十个脑瓜儿也不够砍。
这是妥妥地抓住了他的软肋。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孟冲一整天坐在屋里发呆,茶饭不思,心神不宁,压根儿不知道乾清宫寝殿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
面对高拱气嘟嘟的质问,首先是冯保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因为高拱明显冲他而来。
高拱虽然不招人待见,可气场还是有的。
毕竟是叱咤当世的首辅。
冯保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李贵妃,而李贵妃也正瞧向他,四目相遇的一刹那,旋即又都迅速将目光收回。
水墨恒门清,虽然看在眼里,可此时不宜开口。
只听李贵妃说道:“冯保担任首席秉笔太监多年,又是太子的大伴,有他在也是一样的。”
冯保满意地点了点头,冲李贵妃投去感激的一瞥。
高拱明显感觉李贵妃向着冯保,有意帮他开脱,登时心中火气一冒,也顾不得场合,直愣愣地道:
“秉笔太监终究只是秉笔太监,司礼监掌印太监说了算,殿前听诏,孟冲不在,似乎不合规矩吧。”
冯保抿着嘴唇,咬牙切齿。
李贵妃一滞,虽然被顶撞,可还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反驳。
高仪大惊,心想这个时候说这个还有什么用?遗诏都已经念完了,不是徒然加深与李贵妃之间的矛盾吗?
那以后……
高仪暗自叹了口气,提醒道:“首辅,请先接过遗诏,谢恩。”
高拱这才意识到自己顶撞了李贵妃,愤懑不平地将冯保手中的遗诏接了过来,给朱载垕磕头。
尽管如此,高拱心中的不平之气依然鼓荡不休,只听他又慷慨激扬地陈说道:
“承蒙皇上厚恩,臣当誓死以报。东宫太子虽然年幼,即将继嗣大统,臣定竭尽全力辅佐,鞠躬尽瘁。若有人胆敢欺负东宫年幼,惑乱君心,臣将秉持正义,维护朝纲,死而后已。”
李贵妃被高拱的硬气震慑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水墨恒听了高拱这一番荡气回肠、硬邦邦的话,心想这不是仗着你资格老,活脱脱地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吗?心中来气,恨不得上前一脚将高拱踹出寝殿,当即也不顾场合,更不顾言辞,毫不客气地说落道:
“我说首辅大人,你真是头倔驴!皇上还躺在这儿呢,做出一个决定,你特么就不高兴,有这么办事儿的吗?甭管对与错,先高兴地接受再说,这才是臣子该做的事。你看你,这不有意找茬儿,自寻霉路吗?”
“你再看张阁老,他一句话也不说。两道遗诏,也没听出对他有多利啊?接旨的不还是你首辅大人吗?为何人家就那么平静?你哪来那么多的激动呢?”
“我承认,首辅大人的话说得相当漂亮,可特么不是时候啊!皇上还没大行,你就来质问陈皇后和李贵妃,几个意思?还把皇太子带上,他才一个十岁的孩子,你质问他有个屁用?”
水墨恒这一番话,一气呵成,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在场的没有一个不目瞪口呆。
虽然很难听,可是为李贵妃和冯保解了围,说到他们心坎儿里去了;而且还将高拱与张居正拿来对比一番,突出张居正的低调。
冯保心底的高兴自不必说,再一次对水墨恒刮目相看。
其实,冯保也没怕过高拱,曾经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条狗,可那是在气头上,而且没有上司在场。
水墨恒则不一样,当着皇上、皇后、李贵妃的面儿骂高拱,那份勇气,简直狂得没边儿……
高拱话中带刺,让李贵妃感到不快。
水墨恒突兀而来,大放厥词,李贵妃当然暗自高兴,虽然那些话儿听起来很糙,但句句在理,无可挑剔。
再来看看高拱的表情——
用“懵逼”二字形容,还简单了点。
因为高拱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拿手怒指水墨恒,可僵滞在半空中,突然“噗”地一声,吐了一口血。
水墨恒上前一把将高拱扶住。
“你是什么东西?”高拱这才挤出一句话,愤怒地将水墨恒往边上一推,自个儿抹去嘴角的血迹。
偌大的寝殿一下子静寂下来,谁都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好。
沉默半晌后,还是水墨恒先开口:“皇上需要休息、安静,几位阁臣还是先回去吧。”
李贵妃跟着说道:“高阁老刚才的话说得很好,就照你说的去做吧,这样皇上放心,皇后和我也放心。”
“谨遵娘娘的令旨,老臣告退!”高拱正欲起身,也不知道是因为跪得久了,还是因为被水墨恒气的,踉跄一下子,竟没站起来,伏在御塌前。
冯保努努嘴,示意在场的两个太监将高拱架出去。
张居正和高仪跟着躬身而退。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我也该走了,这下得罪首辅,他恨不得将我卸成十七八块,烤熟吃了呢!”
水墨恒替李贵妃和冯保出了口恶气,又怕走得快撞见高拱,掀起不必要的冲突,故意一步作三步走,慢悠悠地退出乾清宫寝殿。
刚走至乾清门,冯保笑呵呵地追了出来,竖起大拇指,道:“你刚才那话太解气了!”
“公公呀,还不是为了你?”水墨恒笑道,其实他百分之九十九是为了李贵妃出头。
“明白,事成之后,犒劳金不会少你的。”冯保小声说道。
“嘿嘿。”
“陈皇后刚刚夸你呢。”
“夸我什么?”
“赞你是个奇人。”
“那李贵妃呢?有没有夸我?”
“似乎也有。”
“她怎么说?”
“说你思维不像常人,脑壳里全是粑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