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1)

无论我干什么,有着怎样的职业或者命理,只要我在这个社会中,我就是囚徒。因为,在这里感觉不到人类应该固有的彼此关爱、真诚相待。穷人与富人的身心均被财富缠绕着,成为财富的奴隶,而他们又完全是阴魂者。阴鸷与假惺惺是他们固有的特色。所以,正人感觉自己是社会的囚徒也毫不做作。我根本听不到这个虚伪社会的痛吟声,因此我是孤独的。即使是同舟会,也被商化社会催逼着加快生产,他们不得不这样做,既然拾起了人间的衰弱病残者。在大风大浪中永远也难以驾轻就熟,悠悠然。

现在,他们以囚徒的身份赐予我死亡。

被两条蛇五花大绑已经非常难受了,一出图书馆大门,迎面又走来两个城管,黑麻麻的蛇皮袋套在我的头上,脚脖上缠绕了两条冰凉的蛇。

“也许你清楚,但是出于人道,我们还是要告诫你:不要挣扎,越挣扎你身上的蛇缠绕的越紧,甚至会将你的动脉缠断,拧碎你的骨头。因为,你知道,我们只对死刑犯使用这么生动的捆绑。”城管在我耳边说。

“这么说,我不是嫌疑犯了。也没有必要审判了。”

“当然,城府大小姐的诉讼从来都是死刑,庭审判决只是过程,本着对法规的尊重。”他们在我耳边说。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被羁押在何处,等待着死亡,也许是法医的某个为死刑犯由生过渡到死的小房间里。总之,他们一直为我套着蛇皮袋,手脚上的蛇也没有丝毫放松。我听见一句咒语,一扇门便打开了,想必这也是蛇皮门了。有人在我身后推搡了我一下,我想自己是进入室内了,空气明显滞重下来。

“等一下,我想知道自己何时死亡。”我就这样问了,向别人询问自己的死亡。我感觉,生活中也只有被医生宣判了死刑的人会垂问自己的死期。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总之不会太久。这要看法医到城府中调取你的前科记录审查后,来决定对你的开庭。毕竟你是蛇印者,被判处死刑前得与城府有些交涉。不过,你的死亡是肯定的,耐心等待吧,谁让你招惹了权贵呢。”随后这个人取掉了罩着我头部的蛇皮袋。蛇皮门关上了。

我再次忍受饥饿。难受:感觉是在受,令人受的事物必然难;难的事物不见得会让你感到在受。这间小房间没有窗户,关上蛇皮门,我就身处黑暗中,加上饥饿,很快就对时间逝去了记忆。好在我无需忍受大小便。当光明在我眼前晃动是,我还有点意识,也就一点点了,仿佛这缕光明再不出现,我就丧失意识了。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还没有人问我叫什么呢。”我浅笑着对来人说。

他也对我笑着,却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不,我们从来不用知道蛇印者的名字。你们一旦染上了死刑,只需通知伟大的城主,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你们这类人了。”这个诡异的开怀人说着,将一条红白相间的小蛇放到我手臂,“现在,例行公事为你注射测谎药。”

小蛇咬了我一口,瞬间的疼痛还未滑过手臂,我就进入谵妄状态。城主在那人身后出现,那人靠边站。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城主俯下身问我。

“自由。”我说,却感觉不到是自己在发声。

“会来的。还有吗?”城主问,脸色很严肃。

“人人自由。”我强调道。

“应该还有。”城主鄙视着我的眼眸,将自己的眼眸变成了蛇眼。

“人间的温情与真诚,爱与爱情。”我迷迷糊糊看着他的眼睛说。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城主问。

“囚徒。”

“囚徒之外?”

“你来决定。”

“我答应你的我会兑现。”他在我耳边说,随后我什么也不知晓了,也不知昏迷了多长时间,醒来后的不多时,城管就来提我出庭了。

他们审判我,却自始至终用蛇皮袋罩着我的头。是不是因为我是死刑犯,就不剥夺了看他们的权力,还是他们相信我灵魂尚存。很快,我感觉,自己被罩着头,就成了法庭里所有人的玩物。我只能听,也只想听。虽然我来到这个新奇的世界没几个月,对着商化物性社会接触的不够深刻,但是,我已经享受于用听觉、用身心来感触自己周遭的一切,而不是特意去揶揄敷衍周围的事物。而有时候我又特意有所举动,看看它们有何反应。我的很多行为,是随着感觉行动。

因此,我要像一个旁听者一样听这个社会审判我,既然他们剥夺了受审者看的权力。

我感觉我过去的社会也是有法庭的,明显没有死刑,不然也不会在这个社会初次目睹杀人后,于身心留下刻骨铭心的憎恶。至于法规,他已经在我的冥冥中,像是随着二胡一同被祖父从西域带进了我的知识中。在记忆残留的朦胧中,有着人与世界的闪光点,道德。有道无德的社会呀。道,这个人类从文化中传承积淀的世界观;德,自身所处社会的先天与后天形成的人生观。我的过去一直成长于一个有美好道德的人与自然的社会中。因此,我会对人蛇的社会这么敏感。人类在此小岛上过于自我,直至迷失在自我中。我没料到自己竟然被他们以死刑犯的身份审判,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捆绑我的几条蛇对我丝毫不敢松懈,好像它们松弛瞬间,我便从它们怀里蒸发了。啊啊,我也只能站着。

周围是人们的噪杂声,没有关于我的议论,满嘴对犯人,对女人,对穷人,对死刑犯的噱头。看来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来历,我因何是死刑犯。感觉他们只是来凑热闹。难道开审死刑犯也是难得一遇吗?我没有用听觉捕捉到关于我的议论,也不必对他们的言语条分缕析去浪费神思了。好在,那些噱头中的某些话语总会冷不丁地令我发笑。

海螺的号角声清澈地穿过耳际。周围肃静下来。

“首先,感谢庭下各位能够抽出宝贵的时间前来陪审。”一个上了年纪的男性声音清晰地穿越在法庭里。

我像各位一样,也不清楚法庭是什么样子,只是上了十来个台阶,有下了五个台阶,没有一丝风,有回声,我判定应该是在室内。所以是法庭。

这个说话不紧不慢,没有一丝男性的雄心火气的老男人继续说,“我相信,我们善良的同胞会引眼下这个犯人为鉴。(庭下有个女性咕哝一句,‘我只能到**的居所照镜子了,当然得处处为鉴。’好在没有惊起人声的碎语。)我们心知肚明,即使违反刑法第一条者,纵然逃脱了法规的审判,也难逃神灵的诅咒。胆敢私欲蛇胆者,魂、魄必然在地狱的火焰上魂飞魄散(他的语气特意在‘胆敢’的‘胆’字上加强,听上去,胆与魂与魄生死与共。)。因此,每一次开庭,我都要强调,你们是安魂来了,不是凑热闹穷开心瞎乐趣。愿有邪思怪念者忏悔,善良者自勉。”

有气无力的老男人在人们凌乱的敷衍潦草掌声中终止了开场白,愤世嫉俗的男声在又一声号角过后,接过话语权。

“在座各位在通告中已经得知,受审者是一个脸上有着罪恶印痕的惯犯。此次他站在用慷慨的纳税人建造的法庭上,因为他践踏了刑法第一款。这个身无贝珠的穷光蛋以后再也不会为纳税人添麻烦,成为社会的累赘,令社会为他破费。。地狱的火焰接受灼炼他的所有邪念罪恶。他以邪念罪恶的意识行为走过自己的生命,却剥夺了今后的美好生活,毁灭了来世。可怜可气的人,除了给社会制造烦恼,为他人带来不幸,没有创造任何财富,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我们原谅他、宽恕他的事物。所以他最终走向了地狱。死刑犯疯不悔,你对社会的审判如有不满的可以吭声,慷慨的社会允许你狡辩,法庭与在座各位也愿意听你狡辩,如果你想继续苟活于世、祸害社会。”

如果我没有听错,他称我为疯不悔。我确实没有幻听。

“疯不悔,你有想法,可以叫出声,法庭赐予你充裕的时间自我开脱。”男人说。

我有想法,不过还没有到我开口的时刻,我继续听着。法庭一片沉默,他们等待我发言。我能够感觉到,所有的呼吸都冲着我。在他们眼中,我这个触犯刑法第一条的蛇印者比杀人犯还要可怕可恶吗?我知道,人蛇的刑法第一条里的所有条款宗旨在尊崇保护蛇胆,而第二条里的所有条款才是关于冒犯人命的判处决定。

从他们的审视想象我、等待我的呼吸中,我感觉到他们对我的憎恶与被处死的冷漠。

“你知道吗,疯不悔,在座每个人急切要看你被处死。难道你对我们的刑法没有丝毫了解或者听说吗?惯犯,疯不悔。”男人问我。他的声音凝结了所有人的目光与神思,不然他们也无需浪费时间在法庭里。“请回答我的话!”

我的脑海中闪现着六字谶语:“若自由,蛇吞象。”

真正的自由是什么?感觉不到你所生活的社会在自身上有丝毫的形色束缚。身心的悠然与惬意。有时候人的身体会产生僵硬酸楚的疲劳感,我们通过体力劳动来将活动于关节里肌肉间的疲劳感赶出躯体,随后享受休息时的放松惬意。所以,疲劳时越休息反而感到越疲劳。人不能让肌体瘫软,身心麻木。只要我不贪,这个社会奈何不了我的身心。我说过,我只是来听人蛇的法庭审判自己来了。他们吞下了人间的善象,也吞下了他们制造的恶象。

梦带给我想象,想象中的爱情也许就在不久的生活中,在生命的某个时间段上。

“你这个兴风作浪的惯犯,在你猖狂的肆意践踏神圣伟大的法规时,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会在生活中的这个时间段被法规判处死刑!因此,法庭里唯一站着的你,一副恬不知耻大义凛然地静默着。难道你还在心存侥幸吗?难道城主的乌杖会饶恕你吗?”

我突然觉得,开庭前的某个时间里被城主秘密会见过,又感觉没有的事;他问了我几句话,具体是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城主在法庭吗?法庭居然从城主那里得到的不是风满怀的档案,而是疯不悔。这一切都是在干什么?!

也许风满怀根本就没有以档案的形式存在;也许疯不悔确实以档案的形式存在;也许风满怀确有其人;也许疯不悔只是档案的虚构。我有些头晕,在这短暂的思考里不知自己以怎样的形式存在于怎样的世界里。仿佛时间与空间在将我的意识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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