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知道吗?”黄毛支着下巴,忧郁地看着窗外恢弘的建筑,“其实我也很想进去见识一下的。”
没人搭理他,都在自顾自闭目养神。
黄毛觉得自己的悲伤都要逆流成河了,再躲在这个闷热的车厢里估计会中暑,只好唉声叹气地开门下车,打算去路边摊买点冰冻饮料。
宁栀将车转移到一片树荫底下,顺势又把椅子放倒,缓缓躺下。温暖的阳光穿过树荫洒在脸上,无比舒服。她也顾不上还有一个人在场,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听着树上知了的叫声,昏昏沉沉进入了梦乡。
仿佛只是打了一个盹,又仿佛睡了很长的时间,她被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像是有东西在捶打挡风玻璃。本能地睁眼一看,竟然是一只小猴儿唰地一下从挡风窗上跑过。
她想起了自己身处何处。低头瞅瞅,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十分熟悉的紫灰色冲锋衣。
冷静了几秒钟,又慢慢向上移动着眼珠,正好对上一对漆黑的眸子。
说没被吓到那是假话,她半张了张口,声音尴尬地梗在了喉咙中间。
眸子的主人帮她往上掖了掖衣服,轻声道:“醒了?”他的嗓音像夏天的热风,拂过皮肤带起一阵痒痒的战栗。
这下她可完全清醒了,一下子坐起身来,差点撞到挡风板上。正前方的猴子像在看好戏一样,一边剥着香蕉还一边发出了讥笑。
冲锋衣同志低头,捡起被她扔到后座的衣服,抖了抖灰尘,慢条斯理地套了回来。不知是不是宁栀的错觉,她听到他竟然还小声嘀咕了一句“腿快麻死了”。
于是她的视线顺着望过去,看到他的双腿被牢牢实实地卡在了自己椅子和后座之间,形成了一个扭曲的姿势,乍一看上去有点搞笑。
宁栀将座椅调起,不自然地将手掩到嘴边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呃……你怎么成这样了?”
“我想下车走走,右边车门不知为什么打不开了,想从左边下,结果被卡住了。”他捶了捶腿,宁栀觉得这大概是见面以来他说过的最长的句子。
这时右边的车门砰的一声被拉开了,伸进来一个颗像玉米一样黄灿灿的脑袋,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光。宁栀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中学历史教材上的赫鲁晓夫,他一定爱死了黄毛。
“喂,你们要不要喝饮料?”玉米扔进来一个袋子。
冲锋衣同志掏出来一支,递给宁栀,声音很平静,“这门真是时好时坏的,有空去修修吧。”
宁栀拧开一支营养快线,狐疑地想,自己的车还不至于这么破吧。
“啊,他们出来了。”黄毛招了招手。
离开大觉禅寺后重新上路,再走没多久就算正式进入了满洲里市区。满洲里东依兴安岭,西邻蒙古国;南濒呼伦湖,北接俄罗斯。它本身的面积并不算大,总人口也才26万左右,主要吸引游客的是交融着中俄蒙三国特色的风情文化。
“还真的变了许多呢。”十几年不见,看着已经完完全全大变样了的街头,叶清晖发出感慨。
“呼伦/贝尔大草原,我的心爱我的思恋——”黄毛欢呼着,喉咙里飘出五音不全的歌词,遭到了众人一致嫌弃,宁栀连忙打开了收音机。
“我把你们在哪里放下?”她问道。
“你订好酒店了吗?”言久桓扭头问叶清晖。
叶清晖这才想起这回事儿,自己的手机网络还是2G,昨天一到草原就没了讯号,那还顾得上联系别人。“我问问。”他赶忙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你要回旧家看看吗?”
“看情况吧,那里早就卖出去了,去了也进不到里面。”
这时恰好宁栀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接了起来,没说几句便挂了。“我得先去给人送货,你们把地址报给我吧。”
黄毛便跟她说了个地址,宁栀点点头,“那里离国门挺近的,你们下午就可以去参观。”
“还真舍不得你啊,小宁妹妹。”黄毛看起来竟然有点恋恋不舍,倒把宁栀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呵呵呵,有句话说得好,有缘自是有相逢。”她硬着头皮来了句客套话。
宁栀把他们拉到目的地就放下了,叶清晖还没得到回音,也不太好继续拖累她,毕竟人家还有正经事要做,便主动和林悦一起下了车。
透过茶色的玻璃窗,宁栀跟他们一一道别。目光掠过其中一人停了下来,那人一颔首,朝她点头示意,面色波澜不惊。
宁栀也笑了笑,一踩油门,小马便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唉,多漂亮的喀秋莎们!可惜保质期太短,没过几年就变成娜达莎大婶了。”黄毛看着满大街走着的俄罗斯姑娘,脸上不无痛惜,“车子也没了,真是倒霉啊。”他耸拉着脑袋往酒店走去。
言久桓向叶清晖二人招呼道:“一起吃个午饭,顺便等你客户回信吧?”
叶清晖犹豫了下,点头应允。这时兜里的手机传来了震动,他停下脚步,打开一看:
“不好意思,你自行安排吧,回来我报销。”
“哎——”叶清晖加快脚步追了下去,“说不定我们又能成为宿友了——”
之后他们顺理成章地在这家酒店下榻了,中午饭林悦因为晕车导致身体不适没有参加,几个男人一商量,决定回房休息休息,下午动身去国门。
因为实在太困,叶清晖吃着吃着竟然犯起了瞌睡,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叶先生昨天后半夜没睡好吧?”言久桓关心地问道。
“啊?哦,是啊……”他勉强打起精神,“我这破相机又不值几个钱,不知道那贼打的什么主意。”
“那可不一定,”言久桓端起茶杯抿了一啖,“你的相机看上去可有一定年头了,说不定人家认为是老古董呢。”
叶清晖低头看了看,黑漆漆的机体上印着DF-300,印字已经有些模糊。他望着相机上的划痕,很是心疼:“这家伙都已经陪着我快二十年了,翻修了好几次,就是舍不得换。没办法,已经有感情了,用别的还拍不出那种感觉呢。”
“叶先生真是个恋旧的人,想必它对你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是啊。”叶清晖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一丝甜蜜。
“要不,我们去包小宁妹妹的车吧?”一旁一直走神的黄毛灵光一闪,突然插嘴进来提议道:“她送完货应该就没事了,我们付钱让她带我们参观参观,她对这边熟,还可以讲解一下……”
“小黄啊,”言久桓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娶媳妇了?”
介于他的语气饱含深意,联系到他之前说过的“孤家寡人”,叶清晖情不自禁联想到一幅画面,黄毛虚弱地躺在言久桓怀里,言久桓掐着他的下颌,阴森森地说道:“要怎么收拾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才好呢……”画面太美太有冲击力,惊得叶清晖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来,心想回家以后是时候删一些林悦存在他电脑收藏夹里的小说了。
“嘿嘿嘿——”黄毛竟然托起双颊,如少女般羞赧了起来,“小姑娘家,出来跑一趟送个货也不容易,咱们能支援就支援,让人家多赚一点吧。”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言久桓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于是叶清晖脑海里的画面瞬间颠倒了过来,言久桓被压在黄毛身下,傲娇地戳着他的胸膛:“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叶清晖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己可以不用等到回家再删了。
言久桓和黄毛有点疑惑地看着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冲锋衣则还是处于一种“跟我坐一桌的人都是谁啊”的游离状态,完全置身事外,不发表任何意见,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快要羽化而登仙了。其实他们根本不用去寺庙拜什么菩萨,直接拜拜他就好了。
最后还是言久桓大手一挥,“先问问人家同不同意吧。”
黄毛得了应允,自然十分开心,拨起了之前存的号码。电话接通后他说明了来意,本以为会有一番劝说甚至被损,没想到对方很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你看看,人家说不定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不好意思提而已。”黄毛回到位置上,夹起一块牛肉来不及细嚼慢咽就吞了下去,一边还在感叹,自己的聪明有时让他本人都觉得害怕。“她说她的货还没送出去,收货人有急事临时出去了,现在也正愁没事做呢——”
“别废话了,几点来接?”言久桓无情地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两点半,”黄毛看了看手表,“我们还可以回去睡两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