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李栋的立场上来说,蒙古真的想多了。
不论杂种土狗还是纯血藏獒都是狗,血统再高贵也是畜生,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站在蒙古的立场却不一样了。
蒙古人的生活习性和满族人没有根本性的区别,如果非要说区别的话,那就是满族从纯粹的以放牧和渔猎为主的民族向农耕的转变非常的大。
但是本质上还是没有太大的区别的,同样的以放牧为主,偶然干点抢劫的兼职,当然在他们看来,他们自己是纯正的蒙古人。
这些年,由于皇太极的强势,蒙古人在汉人和满人之间的夹缝中生存,衣食不裹,穷困潦倒,可以说他们穷得只剩下这点所谓的高贵血统了,如今明廷却提出为他们筑城,教他们农耕,汉蒙通婚等等,这些建议听起来似乎都是为他们着想,实则用心险恶。
蒙古对大明不可能没有了解,李栋提出的这些建议,蒙古一条都没答应,而且一眼便看穿了明廷的图谋。
嫁一个蒙古最高贵的女人给汉人是由于政治需要,不得不为之,但若敞开部落,无论男女皆与汉人通婚,那就不可能答应了。
李栋揉了揉鼻子,苦笑道:“这群放羊的汉子的比我想象中的聪明,是我小瞧天下英雄了……”
吴牲笑道:“公爷面前,蒙古这群败军之人怎能称得‘英雄’?天下的英雄未免太不值钱了,顶多,他们顶多是一群莽夫。”
李栋摇头道:“不可轻敌,吴牲,你要死死记住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异族必须要有充分的戒备,他们或许碍于我们的强大,不得不向我们臣服,但他们的根本利益仍旧与我大明是敌对的。”
“是。属下记住了,公爷,蒙古拒绝了公爷的提议,以后……”
李栋想了想,道:“这件事先放下,回头我给去辽东的商团下个条子,你跟大同的商人比较熟,你跟他们说句话,我们组织机构商团专门和他们交易。
专用来交易与蒙古的皮货牛羊R马匹。以及他们所需要的茶叶,稻米,丝绸等商品,几家商号不可暴露太多与官方的关系。聘请专门的商业人才管理。将商号做大做强……”
“公爷的意思是……”
李栋冷冷道:“既然臣服了我们,就该让他们得到一些真正的好处。不然他们早晚会造反,不过就算是给他们好处,也该我们说了算。咱们跟他们开放互市,跟他们贸易,是仁义的表现,但是主动权必须在我们手里。我们这样做,不是为了养狼,而是互利,或者往深处说,还是为了我们汉人。”
吴牲思索半晌,眼睛一亮,笑道:“此举不仅给三边增添了进项,而且还避开了京师,将互市掌握在我们手里。公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公爷说什么价就是什么价,公爷高明,这可是软刀子割R,三两年以后,蒙古可就真的离不开我们了。”
“科尔沁不落以前也属于蒙古,但是却做出来背叛大明的事情,他们是否派兵去征伐科尔沁不落?”
“如今蒙古草原剩下的不落首领,都是一些老J巨猾的人,而且实力也不怎么强了,想利用他们没有那么容易,到目前为止,草原没有任何战事。”
“让曹变蛟上点心,草原上实在是太安静了,他们安静了,我就睡不好觉了,让曹变蛟给烧把火,让草原继续热闹起来。”
从吴牲府里出来,李栋忽然苦笑两声。
原本是来探望属下的伤,结果探望到最后变成了工作安排,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仿佛探望病人本来就应该安排工作,不安排倒成了不合规矩。
李栋离开吴府不到一柱香时辰,吴牲便带着未愈的伤上轿离家,匆匆赶往北镇抚司。
李栋的命令化作一道道指令,飞往辽东。
坐在官轿内,李栋眉心揉得发疼,随着身份越高,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然而来自四面八方的掣肘也越来越多,想做一件事太难太不顺利,比如上一次剿匪,崇祯略施手段,就险些要了自己的性命。
比如想将五百门佛朗机炮调往辽东边镇,如此正常而且迫在眉睫的事情,李栋都不得不动点小聪明,绕开朝中的重重阻力才能达到目的,以后若有更重要更不能耽误的事,那时难道还指望这点小聪明吗?
说实在的,自己作为藩镇,在朝堂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小了。
崇祯跟自己政治上结盟,也是纯粹的想利用自己。至于出钱,崇祯从来没有想过。
不过李栋是那么白白给别人干活的人吗?很明显不是。所以他准备把火炮带走。
无可否认,如今李栋最大的阻力只有曹化淳。
手指无意识敲着膝盖,李栋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曹化淳……
这个人倒是不错,非常忠心于崇祯,以至于让李栋感觉很不开心。
自己火烧西厂,怎么就没要了他的命。
现在如果除了他,朝廷应该有不少人支持自己吧,毕竟阉党不是什么好东西,读书人每天都在咒骂他。
不管除曹化淳对不对,有件事李栋必须要做。
做这件事必须找高起潜,非他莫属。
李公爷回京时对西厂大开杀戒,杀完之后忽然觉得自己应该低调了,就算不隐姓埋名,至少也该大隐于市。于是有些事情不得不找人帮忙。
时下京师一共驻扎军队十几万,各军皆有职司,比如新军,就是拱卫京师城池以及周边,而御马监所属腾骧四营则完全是保卫皇宫,许多后世的影视剧里演到内廷争斗高C部分,图穷匕见之时皇帝身边忽然冒出两股青烟,烟雾散去,两名绝世高手不仅帮皇帝挡住了最要命的一刀,还一阵噼里啪啦拳脚将敌人揍得找不着北。
这两股青烟冒出来的人,就是属于腾骧四营所属,专门为了保护皇帝,皇帝出行上朝时的仪仗皆是锦衣卫所属,一个个生得魁梧高大,实则武艺稀松,说白了就是样子货,摆出来给人看的。
皇帝真正的贴身侍卫皆出自御马监,绝世高手看起来孤傲超群,各种不羁各种冷酷,实则见了高起潜也得乖乖跪下称一声“督主”。
而高起潜,见了李栋也得恭敬拱手,称一声“公爷”。
数千年的官场,其实就是一条高级食物链。
………
第二天,李栋约见了御马监掌印高起潜。
欠债的见债主,虽说不至于要卖喜儿那么严重,但至少还是要为债主尽心做几件事的,更何况不仅仅是银子的关系。
曹化淳势大,高起潜若不紧紧抱住李栋的大腿,宫里宫外没有后台靠山,曹化淳会把他吞得连骨头也不剩,这一点高起潜很清楚。
随着他收了李栋太多的真金白银,他的利益也跟李栋拴在了一起。
他可以不听从李栋的安排,但是李栋手里掌握了太多的证据,只要李栋出手,高起潜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高起潜其实早就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收的银子到底有多少,他那从红袖阁带来的女人出卖了多少情报。陈圆圆这件事情上,自己处理的有多么蠢。
这一切的一切,对于高起潜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与李栋相谈一番后,高起潜恭敬告辞。
回宫后的高起潜找了个机会,向崇祯提了一下佛朗机火炮的事情,崇祯也没在意,当即便交给了曹化淳。
曹化淳与高起潜不合,听说高起潜想要这五百门火炮,当下冷笑两声,马上抛诸脑后。
起潜耐心等了两天,也不着急,两天以后,确定曹化淳丝毫没有将佛朗机炮交给他的意思,于是向腾骧四营下了一道军令。
不到一个时辰,京师突生变故。
御马监腾骧四营出动了一个千户,千余人杀气腾腾闯进了位于金水大街后巷的造作局仓库,当着造作局司库官员的面,千余人不由分说强行将仓库大门破开,将里面造好的五百门佛朗机火炮抢了就走,司库官员大急,伸手只拦了一下,便被千户一个耳光扇晕过去。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将佛朗机炮抬进了腾骧四营的营地。
不得不说,曹化淳最近时运不济,碰到的都是一些不斯文不讲究的人和事,而且它们都有个共同点,丝毫不怕他的权势,其代表人物有:李栋,高起潜……
御马监抢了造作局,曹化淳暴怒,最近他经常暴怒。
拉扯着高起潜,曹化淳和他大吵一架,二人闹到崇祯面前,首先还能保持风度,摆事实讲道理,接着渐渐争吵起来,最后高起潜动了怒,忍不住一拳挥去,当即将曹化淳的眼眶揍成了一团黑,曹化淳大怒,二人当着崇祯的面扭打在一起,一时间抠眼挖鼻扇耳光,什么招数都使过,若非二人因生理原因无桃可偷,更下流的招数都有。
都是宠信的太监,崇祯也不便拉偏架,热闹过后,御马监抢夺佛朗机炮一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御马监抢了就抢了。
曹化淳和高起潜的矛盾由来已久,这大概跟高起潜太有上进心有关,曹化淳隐隐约约感觉高起潜这个人实在不乖巧,满脑子都是兵权和金钱,着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初春的京师万物复苏,城内城外绿意盎然。
春日的暖阳里,百姓们携家带口出门游玩,国子监的士子们也三五同窗好友成群,相邀出城踏春寻觅佳诗良句,城外高高的山坡上,无数只纸鸢在天上飞舞,孩子们牵着长长的线,欢快地奔跑在翠绿葱葱的草地上。
暖阳普照的季节里,城外一辆马车徐徐驶向京师朝阳门。
马车简朴无华,车外只有两名老仆相随。
车内坐着的,却是大明边镇赫赫有名的人物,五省总督洪承畴。
说起洪承畴这个人,大家都很清楚,在这里也不必在说他的英雄事迹。
如果没有李栋,真正在西北称雄的不是李自成,而是洪承畴。
这次五省总督洪承畴回京是为了述职。
马车驶到京师城门外,洪承畴掀开车帘,看着巍峨高耸的城楼和来往络绎不绝的行人客商。洪承畴脸色却看不到丝毫欣喜,反而沉重地叹了口气。
只因这次召他回京述职的不是别人,正是崇祯。
崇祯召洪承畴回京自然不是为了请他吃饭,崇祯不会这么客气,至少不会对洪承畴这么客气。
当初西北作乱,杨鹤这个大忽悠又没有什么真本事,多亏了洪承畴坐镇西北,才保住了大明的半壁江山。
崇祯自己领兵打仗或许不行,但是崇祯还是比较有眼观的,他最早看中的军事奇才就是洪承畴。
洪承畴是什么人?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因为他祖上多少辈多封了官。所以洪承畴面对崇祯的要求,从来没有违背的时候。
甚至为了崇祯,洪承畴敢于直面李栋到遍体鳞伤。
总之,洪承畴是忠心耿耿给崇祯做事。
这次曹化淳召洪承畴入京说是述职,实在是被李栋打怕了,没有一个真会打仗的大人物在身边,崇祯没有安全感。
洪承畴离开军队,向京师出发的时候,官员武将皆来相送,从他们如同送他出殡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洪承畴走后,流民可能真的制不住了。
尤其是洪承畴要去的地方是京师,这相当于把一条猛虎,拴在了华丽的宫殿里。
山林顿时沸腾了,因为他们解放了。只要没有人去得罪西边的那只狮王,他们随意折腾。
眼前的京师,虽然比起以前要繁华很多,洪承畴的日子比起以前也要改善很多,但是他的内心却无比的沉重。
上天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绝对不会答应崇祯来京师,而放弃剿杀流寇的伟大事业。
但是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了,和李栋又有什么分别,自己岂不是也成了拥兵自重的藩镇了。
盲目愚忠有时候看起来荒谬可笑。然而有时候却可敬可叹,国朝百余年。从来不缺人士子壮烈徇公义,慷慨赴悲歌。
马车行到朝阳门前,洪承畴下了马车,掏出了官印腰牌以及吏部调令公文,这些都是入城的必要程序,百姓要检查路引,官员则要检查调令公,这个规矩源于太祖朱元璋的小农思想,为求社会的繁荣稳定,百姓就不要闲着没事到处跑,官员更不要跑,想出去走动走动,拿路引或公来,朝廷允许你走动你才能走动,朝廷不允许,你不能瞎跑。
唐宋之时武人盛行于道,有人即是江湖,而到了大明却甚少武林江湖人士活跃,除了统治者“侠以武犯禁”的认知以外,大明的路引制度也是制约江湖人士的重要原因,试想某江湖大侠与某门派掌门约战某城某地,江湖沸腾,侠魔鼓舞,正邪两派高手纷纷蜂拥赶来观此世纪之战,结果一大帮人走到城门口被官兵团团围住,不论正邪善恶忠J,全部拿入大牢,罪名是没有路引兼聚众斗殴,关牢里先抽一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