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抱多大希望情况下得到的叫做惊喜。
早上黄麒麟照例跑步先到白利图路行动组这第一站。他知道郭显声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并不有抱多大的希望。
然而今天,他抬头看见亭子间窗外挂着郭显声的一双袜子,在风中微微飘荡的时候,心中自然是惊喜。
“显声!显声!”黄麒麟双手抓着脖间毛巾的两端、抬头激动地叫着。
然而没有人应声。
他又叫了几声。只见从亭子间小窗口探出一个脑袋来,但不是郭显声的。
那脑袋又缩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郭显声那颗大脑袋伸了出来,蓬松着头发、双眼睁都睁不开。
“哎呀,叫什么叫呀,麒麟,现在才几点,你能不能让我睡一会儿啊?”
“越睡越懒啊!快起来了!你还要陪我做事呢!”黄麒麟笑着喊道。
“那也不可能去这么早啊?再说你这会儿穿得跟黄包车夫似的,还不得换个衣服啊,到时间你再叫我!”郭显声明显情绪不高。
黄麒麟低头一看,自己穿个背心、脖子上再挂个毛巾,确实象个拉黄包车的车夫,不禁笑了。
他抬起头来:“那你说几点来叫你!”
郭显声闭上了眼:“八点半吧!”
到八点半他还能睡两个多小时。
郭显声其实才回来,躺下睡着没一会儿。昨夜他去陆路要道值勤,他和组上一块去的那个组员,先同两个警察、两名宪兵抽烟闲聊,看过了半夜,几个人换着休息。说是休息,就是坐在椅子上打个盹,怎么能够睡得安稳?早上回来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熬完夜刚睡着这会儿是睡得最沉的时候,被同在亭子间住的同事推了半天还迷迷糊糊睁不开眼,这会儿有点儿小后悔自己挂了那双袜子。太高估自己了,自己真不是铁打的人。
那双袜子是昨天晚上临走时挂的,当时想,自己想给麒麟帮忙,东西都准备好了,可照自己现在的忙碌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有时间给麒麟去帮忙?不说了,牺牲自己明天中午睡觉的半天时间给麒麟帮忙。
“那好,我到时来!你这懒虫再睡一会儿吧!”黄麒麟笑着说。
他并不知道郭显声是刚完了勤才回来,要牺牲了自己的睡觉时间来给自己帮忙。
黄麒麟向弄堂外跑去,心情欢畅忍不住跳了一下。又想起了前天自己给了显声柔敏行的条子,显声也是这个样子。当时自己还笑他,现在到了自己原来也是和他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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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刚过一点儿黄麒麟就又来到了行动组门口。
早上回到自己组换了衣服、吃完早饭,黄麒麟就等着出发。他没有表,不时问一下别人时间。
这样等着倒难熬,不如直接到行动组那边,也不会坐立不安的。
现在没有了丁玲那边的事儿,不用担心沈醉一个人会忙不过来。也不用等他来组里给他打声招呼,两人现在是互相信任的——至少现在是这样子。
站在行动组的门外,看见行动组每一个出来的人黄麒麟都给发一根烟。
行动组的人还纳闷,情报二组这小子今天有什么喜事啊,看着这么心情好,象个准备去接新娘子的新郎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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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间郭显声还在酣睡,闹铃清脆的叫声就在耳边,令他在梦里回到了在学校的时光......
然而那持续的铃声很快就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中,郭显声醒了。
他想起了和黄麒麟约好时间的事情,约好了时间自己才调得闹铃。
郭显声一骨碌坐起来,快速地穿着衣裤。到底是年青,就这两个多的小时的休息时间,就让他觉得身上已经有了不少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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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行动组大门里走出一个人来。头戴一顶旧礼帽,身穿长袍,唇上两撇大胡子,大嘴龅牙。
虽然这人看也不看黄麒麟一眼,从黄麒麟身边走过,但是黄麒麟还是稍一辨认就看出来了他是郭显声。
“嗬!那里走?怕我抓你吗?”黄麒麟笑着说。
看到被认出,郭显声有些沮丧,停下脚步转过了身来。
“咋会被你看出来呢?”
“你就是化妆成个老太婆我都能认出你!”黄麒麟笑着说。
郭显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伸到襟侧,从里面掏出一个闹钟递过来。
“给你!”
“什么?”黄麒麟接过来,一看是个精致可爱的洋闹钟,笑道:“闹钟!我现在没有表,正好需要个这东西!”
可是这会儿要出去办事儿,口袋里鼓鼓囊囊地装这个闹钟有些不方便。但黄麒麟确实喜欢这个闹钟,又是显声好心给的。心想顾不得许多了,遂将闹钟装进了口袋里。
郭显声说:“这就是前天去工会搜查‘撇得油’,叫你一起去你不去,你要去了也不用我送你,你自己都弄好些东西了!”
黄麒麟笑笑,他心里才没有一点儿后悔呢。
“走吧!”黄麒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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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巡捕房对面街口有一个卖包子的早点摊。
黄麒麟和郭显声坐在早点摊前,要了一笼十个包子带两大碗茶。
黄麒麟已经吃过了早饭,拿起一个包子只不过是装样子,慢慢地吃着,看似在浏览街景,其实却在密切地注视着几十米外巡捕大楼的那两扇大门。
郭显声则是早上没吃饭,虽然戴着假牙套吃着不方便,但黄麒麟才吃了两个,他已经风卷残云般将其余的包子吃光了,这会儿正端起了碗大口地喝茶。
“哎呀!舒服!”郭显声放下了茶碗,抬起袖子抹了一下嘴。
“饱了吗?”黄麒麟问。
“饱了!”郭显声笑笑。
“我才吃了两个,没饱呢!”黄麒麟没好气地说:“小老板,再来五个!”
这包子是装样子的,你家伙也吃得太快了吧?
郭显声明白黄麒麟的意思,笑了笑。心想虽然吃饱了,但是再慢慢吃几个装装样子还是没问题的。
小老板给他们又拿了五个包子,笼里所剩的包子已经无几。他开始慢慢整理一些小零碎,往他的胶皮板车上摆放,准备要收摊了。
这时从中央巡捕房大楼走出了四个人,其中一个洋人穿着黄色的哔叽呢制服,一个印度阿三,包着头、穿着制服,看样子是个巡长,另两个穿着便衣。
其实那四人一出来,黄麒麟一眼就看见其中一个着便装的是赵巡长,但看见四个人一起出来,便知道今天事不能谐。
他知道郭显声经常在外面跑,见过的东西能多些,自己只是听老胡描述过。
他碰了一下郭显声:“显声,出来那四个人中,那洋人看样子是个督察长吧?”
郭显声不认识赵巡长,所以就没往巡捕房那边望过。听黄麒麟问,扭头看了下说:“差不多!到底是督察长还是正巡官要到跟前看标志才能清楚!”
那四人上了楼前的一辆小汽车,其中的一个穿便服的原来是司机。
一般有钱人家里的司机都会穿制服的,这中央巡捕房却有意思,他们一个个都是穿得制服,却让司机着便服。
小老板开始收拾空闲的凳子。
黄麒麟站了起来:“走吧,人家小老板要收拾摊子了!”
叫小老板不是因为摆摊子的年纪轻,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而是对开小饭馆的、开小店的一种尊称,都会很喜欢;你若直接叫“喂”,他们生意人也不会生气;但你若称他们为老板或大老板,倒会认为你是取笑他呢。
“啊,为什么?”郭显声不解。
他的意思是怎么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出来办事,怎么就吃了个包子就不等了?
两个人往电车站走去。
黄麒麟说:“刚才出来的那四个人中,有一个穿便衣的就是赵巡长,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今天看样子是不行了!”
郭显声暗暗叫了声倒霉,事儿没办成、觉也没睡成。
当然为了好友帮忙,这话是不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