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黎落沮丧地捂住脸。
书即使丢了,铃木也一定会原谅她;可是钥匙代表的意义不同一般,那是她和铃木之间重要的联系,是一件无论如何不能轻易舍弃的礼物。
黎落暗下决心,一定要偷偷把钥匙拿回来。
第二天是周六,母亲早上就出门了,说下午六点左右才回来。小饰也和朋友出去玩了。
家里没了那两人,正是做事的好机会。
黎落一个人呆在家里,等到小饰出门一会儿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母亲的房间里。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机会进去过--神情阴狠地拿着刀在门外站了半宿的时候倒不少。
房间很脏很乱,垃圾和食物的包装袋遍地都是,cd和书也在地上堆成了好几摞。黎落小心从中间穿过去,期间差点碰倒一堆书,幸好及时出手稳住,不过也吓了她一跳。
要是被母亲发现她竟敢趁她不在偷溜进她房间,一定会大发雷霆,甚至直接把她从楼上推下去造成她自杀的假象都说不定。
她可是时刻透露着这样的意思。
书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旁边随意散着铃木的书。黎落忐忑地打开其中一本,看到钥匙还好好地在里面,才松了口气。
看样子母亲还没有看到这一本,所以没有发现钥匙的存在。
心里感激着佛祖保佑,她把钥匙珍惜地放进衣兜里,手刚握住门把手准备拧开,就听见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紧接着外面的大门被打开,传来有人在玄关处换鞋的动静。
黎落一下子心悬到了半空,她现在出去一定会被逮个正着!
“吱呀”
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喑哑的声音离这里越来越近,黎落紧张地环顾四周,衣柜倒是可以藏人,但万一是妈妈回来换衣服呢?
时间紧迫,容不得黎落多想,脚步声已经近在门外。她一咬牙,翻身滚入床底。
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黎落身体一僵,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她缓缓动手捂住嘴,背脊抵住冰冷的墙壁,蜷缩成一团,大气也不敢出。
透过床底能够看到房间另一侧的穿衣镜的一角,上面反射出小饰清丽秀美的面容来。
她看样子很开心,嘴里随意哼着歌,小心绕过几摞书和cd,来到桌子前。她翻了翻铃木的,兴趣缺缺的放下,开始在旁边的塞满了cd的架子上翻找起来。
她抽出想听的cd随意放在桌子上,眼睛依然在架子上逡巡,找到喜欢的就又抽出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花瓶,花瓶一下子倒下来砸在书桌上,里面的水全都洒出来打湿了电脑。
黎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幸好小饰也同时发出一声惊叫,所以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黎落赶紧死死捂住嘴巴害怕再发出任何响动,而镜子里,小饰手忙脚乱地将花瓶放回原位,打开电脑想按开看看,谁知屏幕光亮倏地一闪,便彻底瘫痪了。
小饰一张脸吓得煞白,她也清楚这台电脑装满了母亲工作的资料,对母亲而言非常重要。
她慌忙无措,想了想,灵光一闪似的,把cd全部放回架子上,又从桌子上拿走铃木的书。
从镜子的反射里,黎落清楚地看到了小饰露出一抹释然的轻松笑容,自言自语道,“嗯,这样就没关系了。”
黎落握紧拳头,生生忍住冲出去揍她丫的冲动。
母亲回来看到弄坏的电脑,一定非常生气。而小饰故意拿走铃木的书,就是想要让母亲误以为是黎落来拿书,才进房弄倒花瓶的。
小饰绕过书堆想出去,结果又不小心撞倒了一摞,书噼里啪啦落在地上,房间更显凌乱。
小饰顽皮地吐了吐舌头,也毫不在意--反正有人给她背黑锅。轻轻关上门,小饰愉快地哼着歌出去了。
黎落狼狈地从床底下爬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和铃木离开!
不然等到妈妈回来发现,她只有等死or弄死对方的选择了。
匆匆绕过书堆,黎落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到地上一个发亮的物体,她本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此刻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鬼使神差地吸引着她走过去看一眼,结果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小饰的铭牌。
这是别在校服上的,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掉落在这里。
尽管打定注意和铃木提前离开,但因为有了这个证据,黎落也稍微松了口气。
手搭在门上正准备出去,她顿了顿,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奇异的念头来。
这个念头突如其来、又充满着奇思妙想,让黎落瞬间产生诡异的兴奋情绪,一颗心都在蠢蠢欲动。
对于母亲和妹妹的作为,她不是不想报复,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和方式;而眼下,一个绝妙的机会就摆在她面前!
她伫立在门口,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忍不住巨大的诱惑,把小饰的铭牌一脚踢到角落里,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铭牌,反而把它放在了地板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做好这一切,检查了下自己没有留下别的把柄,黎落走到门口,最后一次环视母亲凌乱的房间。
清秀美丽的脸上,她神情混合着忐忑、兴奋,眼神闪现着别样的光彩,唇边缓缓绽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黎落去铃木家呆了一下午,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收拾着旅行箱。
她原本并没有什么东西可带,不过和铃木认识以来,对方给她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和鞋子,居然也收拾了满满一个行李箱和塞满了东西的新书包。
看着铃木絮絮叨叨地说着旅游的事情,黎落心里涌上一阵歉意和愧疚。
关于她的计划,她完全不打算告诉铃木。
失败了顶多是提前到铃木家里躲几天,到了车票的时间出发就好;
成功了的话……也许她们期待已久的旅行就要被迫推迟了。
虽然对不起铃木,但这个能够报复母亲和妹妹的机会实在稍纵即逝,她不甘心放弃。
若无其事地呆到下午4点过,黎落就说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她却并没有回家,而是在楼下花园的角落椅子上坐等着。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接近5点半的样子,小饰终于回来了。看样子她和同伴玩得很开心,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手里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
黎落连忙起身,在小饰上楼之前追上了她。
“小饰,等等!”黎落喘着气,故作惊慌的模样。
小饰转头打量她,不高兴地皱眉,“说过了,别在外面和我说话,你想让我丢脸吗。”
黎落懦弱地低头,嗫嚅地道了声对不起,又急忙道,“小饰,你做的事情妈妈发现了!”
小饰一下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叫道,“不可能!我明明拿走了--”
看到洋子在对面困惑地盯着她,小饰赶紧把没说完的话咽下去,摇头不相信,“不可能的!”
黎落耐心地解释,“妈妈提前回来了……我路过妈妈房间的时候,听到她愤怒的大吼,说什么书被洋子拿走了,一定是她干的!”
说到这里,小饰脸上露出了放松的微笑,黎落又接着道,“可是她很快又说,d的顺序全部反了。她吼着吼着忽然没声了,我好奇地从门缝里看到,妈妈从地上捡起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好像是写着你名字的铭牌。于是妈妈就愤怒地吼着‘一定要给小饰好看!’”
小饰伸手进衣兜里,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她神情恐惧,茫然无措,“真的掉在那里了!怎么办、妈妈一定很生气!”
黎落注视着对方难得慌张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姐妹两个,明明小时候关系还很好的,母亲对妹妹虽然稍微宠些,她惹祸了也还是要挨屁股的。
而后来,聪慧的妹妹发现了即使做错事也不会被妈妈打骂的好方法--就是让一模一样的姐姐背黑锅。
时间久了,母亲变成现在这幅德行;小饰也很久没有挨过打。
不过她也清楚,母亲发起脾气来的恐怖模样。
小饰紧紧盯着黎落,又确认了一遍,“妈妈真的发现是我做了的?已经全部暴露了?”
黎落很诚恳地点头,“是的,我担心你什么都不知道回去反而惹得妈妈更生气,所以下来找你。”
小饰苦恼地皱起秀气的眉毛,“可是我不想像你一样惹妈妈生气然后挨打!”
黎落故作茫然的样子,想了想才道,“那么,我代替小饰向妈妈赔罪吧。”
小饰眼里划过一抹诧异,“什么?”
“小饰帮过我很多,妈妈不给我吃的时候,也是你把吃剩的东西给我吃,我才不至于饿死,”黎落扬起笑脸,目露感激之情,真诚认真地道,“小饰对我这么好……妈妈也说,做姐姐的要让着妹妹。所以,我代替你给妈妈赔礼道歉吧。”
在小饰心里,自己的姐姐洋子就是个逆来顺受的可怜虫,况且她现在说的话也是实情。不是她的施舍的话,洋子肯定早就饿死了。
所以替她挨打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想到这里,小饰点了点优美的下颚,“好,那我们怎么做?”
黎落咽了口唾沫,压抑住激动的砰砰直跳的心口,平静地说道,“你看,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头发也一样长。所以我们只需要把衣服换过来,我装作小饰的样子,小饰像我一样装着懦弱沉默的样子就好了。”
小饰还是有些担心,“不会露陷吗?”
“不会的,”黎落睁着一双写满了关怀的眼睛,安慰着小饰,“你像我平时一样闷闷不乐,我就像你一样,我代替你承受妈妈的发火,就算被打也没关系。”
她朝小饰露出幸福的笑容,“可以为小饰做点事情,我很开心呢。”
洋子的诚恳和她一直以来在小饰心中唯唯诺诺的懦弱印象,让她终于打消了最后一丝顾虑,她也轻松地笑起来,头一次觉得,有这个“姐姐”还不错的样子,至少所有的黑锅她都愿意背。
两人去附近的公厕换了衣服,小饰的手表、塑料袋也转移到了黎落手里,她把头竖着整整齐齐,旁边的小饰还在不住地抱怨“衣服有味”“烦死了”。
黎落把小饰的头发弄得乱蓬蓬的,像平时的她一样,小饰心情不好脸紧绷着。
弄好了一切,黎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色的眸子里自信满满,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优美白皙如天鹅般的长颈,嘴角上挑笑容骄傲又轻快。
角色扮演什么的她最擅长了。
“快走吧。”小饰不高兴地催促道,于是两人便走出公园,走上回家的道路。
黎落看了眼手腕上的漂亮女表,已经六点半了。
母亲是个认真的人,说了六点回来就绝对不会不按时。
她一定已经到家了。
夕阳西下,给几栋楼房染上了一层诡谲的血色。小饰和洋子站在楼底下,猜拳决定谁先上去。
最后输了要先上去的,是小饰。
黎落清楚知道妹妹猜拳的规律,剪刀石头布,从未错过一次。
她望着妹妹走上楼,对方弓着背头发遮挡住脸颊,一副沉默郁郁的模样,和她平时一模一样。
黎落忍不住在心里称赞鼓掌,演技不错!
她从口袋里拿出小饰的手机,随意把玩着。有熟悉的阿姨路过和她闲聊,黎落笑着从容应对,没露出一点端倪。
阿姨走后不久,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似有重物从高空坠地,头发凌乱、校服脏污的洋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面上,殷红的血液从她身下泅开,染红了一片。
附近没有别的旁观者。黎落狠狠掐自己了一把,痛的眼泪汪汪,才拿起手机拨打报警电话,在电话接通后,发出恐惧到极点的哭泣,颤抖着哀求,“……警察叔叔,我妈妈……杀了妹妹!我好害怕,你们快来啊……呜呜。”
接到报警的警察很快前来,带走了妈妈和黎落。
在警察局里的审讯室,妈妈一个劲儿地辩解“洋子”性格阴郁自卑,爱钻牛角尖。她是自杀的,和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而作为现场第一目击证人和报警人,黎落自然也被警察问话。她保持着恐惧后怕的神情,录完了口供。这时有警察从审讯母亲的房间里出来,摇头说她坚持洋子是自杀的。
黎落忽然提出请求,希望自己能见一见妈妈,也许可以说服她承认杀害了洋子的事实。
走进森严封闭的审讯室,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黎落向警察感激地望去,警察叔叔点点头,关上了门。
审讯室一下子只有黎落和桌子对面,双手戴着镣铐,身体被固定在椅子上的母亲。
“小饰!”母亲一直紧绷的唇角放缓了些,她紧张地瞥了眼守在门外的穿着制服的警察,朝黎落压低声音道,“你过来点,妈妈告诉你怎么说。”
黎落听话地上前几步,妈妈神情严肃,“洋子平时在家那副模样你是清楚的,她是自杀的。小饰,你最乖了,你就这样跟警察说,听到没?!”
黎落看着这个女人,到底做贼心虚,尽管她竭力在掩饰,想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但握紧的手表明了主人紧张的情绪。
“妈妈,”黎落忽然打断母亲的警告,微笑着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妈妈不满地皱眉,语气严厉,“小饰别打岔,我在说重要的事情。”
但她看着面前微笑的少女,柔顺的黑发垂在身后,身上穿着花火大会前她给她买的新衣服,明明是她最喜欢的女儿小饰,却给她一种隐隐的违和感。
而黎落就在此时,用很开心的语气说--
“很抱歉呢妈妈,我不是小饰,我是洋子。”
女人细长的眼睛因为惊惧而蓦然睁大,一下子面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