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花藤架下的玉瓷犹自纠结,却忽然感觉光线一暗,抬首,见是龚画暖站在面前。
她朝玉瓷弯唇一笑,柔声道:“夫人竟然还会琢玉手艺?”
玉瓷亦回以一笑:“不过是有些喜欢罢了。”将手中毛笔和玉料放下,做了个请的动作。龚画暖朝她微微屈膝福了个身,这才在对面坐下。
龚画暖坐下后便伸了手去将玉瓷画废的纸张拿起来翻看,一张张看过后,有些惊讶:“夫人要刻豆荚?”
玉瓷有些害羞地笑笑:“难为你看出来了。”她画的是豆荚不错,但图上画得实在是够乱,其间还以直线标注了些乱七八糟的构想。
“我画画这技艺还不如水碧呢。”玉瓷拨拨耳边的碎发,“不过只是随意勾出模样来就行,也不必精致。”
龚画暖微微沉吟,缓缓道:“若是刻豆荚,最好还是选水头好些的玉料,看上去晶莹透亮,琢一个‘连中三元’便是最吉利的了。”
玉瓷眉头陡然一蹙,眸间闪过一丝寒光,却很快敛去神色,只是微微讶然问道:“哦?画暖也懂这些?”
龚画暖柔柔一笑:“我哪里懂这些,只是平时跟着将军看多了罢了。”
玉瓷点点头,做出恍然的样子,“这样一说,我才想起来一直不曾问过,你跟着将军有多久了?”
“大约三月了吧。”龚画暖答道,脸上顿时溢满甜蜜的笑容,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与路景之的恩爱。
玉瓷只点点头,拿起一块玉料来摩挲,道:“我还以为你和将军在一起时,更喜欢研究香料呢。”
龚画暖身子微顿,笑容有些僵住,却慌忙以更甜美的笑意覆盖住,道:“调香也会些。”
“嗯……想来画暖先前定是大家闺秀了。”玉瓷笑得和蔼。
龚画暖心头一惊,忙摇头道:“不是不是,画暖先前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这尹玉瓷好厉害,几句话便将她套了进去。
都怪自己一时心痒,想在她面前卖弄!好端端的给她提什么玉豆荚,自己只不过跟着路景之几个月,哪里会学得这些?还有,她提什么香料,难道是路景之先前给她提过?不得以只得模棱两可地认了。可是,既会玉器又懂调香,不是大家闺秀,便只能是……风尘女子了。
这尹玉瓷,难道在试探她的身份?
龚画暖心内直若打鼓,心中紧张,偷偷拿眼去觑尹玉瓷。只见她仍旧摩挲着手中的玉料,也没看着自己,隔半瞬却听她问道:“将军已经醒了吗?”
龚画暖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本来她可以继续追问下去的,为什么又突然转了话题?不过她还是不敢怠慢,忙回道:“嗯,已经醒了,方才去书房了。”
尹玉瓷只点点头,不再多问,便又开始端详起手中的那块玉料。
龚画暖闲坐半刻,也没见尹玉瓷有要再问她的打算,便起身道:“夫人,画暖先回房了。”
玉瓷抬首朝她微微颔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你初十那日便进门了,这几日你可有看中的丫鬟?”意思是,等她进门后也不能再继续用着水碧了,她应该自己选一个贴身丫鬟。
“现下还没有,不过晚些时候我挑好了会来回禀夫人的。”
“嗯,你给我说了,我也好去给老夫人那边报备。”这家中也不是玉瓷做主,但龚画暖作为姨娘,也没有资格直接越过她去找老夫人,所以玉瓷便先提醒她一下。
龚画暖应了这才转身离开。
玉瓷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唇角勾一抹冷笑。这龚画暖……恐怕身份不简单啊!问起香料时,她明显是有些茫然的,也就是说,先前路景之身上熏的玉华香,未必就真是因为她喜欢。
那么,路景之为什么故意这样说呢?是为了在她面前秀恩爱?真是幼稚!
“夫人,你看这龚姨娘,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将军的感情好呢!”水柔见龚画暖走远,忙压低了声音俯身在玉瓷耳边道。龚画暖虽然还没进门,但下人们都已经唤她作龚姨娘。
听到水柔这么说,玉瓷微微有些不悦,挑眉道:“将军同龚姨娘的感情本来就好,你还不兴人家拿出来说了?”玉瓷一向不喜欢这种在背后说别人小话的行为,更何况,她这话怎么听都有挑拨的意思。
水柔见玉瓷不悦,以为她是被龚画暖影响到了心情,忙道:“夫人你也莫生气,夫人的姿容未必输给她,将军早晚会……哎哟……”她话还没说完,却被水涟掐了一把。她见水涟不停朝她使眼色,便忙闭了嘴,只是心底还是认为尹玉瓷是因为龚画暖才不高兴的。
玉瓷心内有些烦躁。最不喜欢这种不懂看情势的丫鬟,蠢笨如猪,偏偏又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本来她还准备看看这水柔究竟能不能为她所用,现在看来,自己是想多了。
只能摇摇头又继续研究玉料去了。
晚饭还是同路景之一起吃的。不过这次没了龚画暖在饭桌上,他便没了笑容,一整个过程像戴了张面具,沉默无言地扒完了饭。玉瓷也乐得轻松,一如往常自己独自一人时,权当对面那个是空气。
晚饭后,天色渐黑。
玉瓷仍旧拿了画集到灯下去看,路景之去沐浴后回来见她就着灯光看得入迷,心中有些不悦,便道:“你整日看这些画集做什么?”
玉瓷大好的心情被他破坏,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来,“我看看前人笔下的构图方式。”说多了他也不懂,便懒得多说。
路景之撇撇嘴:“这对你琢玉有用?”
玉瓷扫他一眼,极其无奈地用力点头:“有用。”亏他的母亲还是琢玉世家出来的呢,他竟然连这也不知道。
路景之最恨的就是尹玉瓷这副不耐烦的模样,当下便冷哼道:“天色已晚,夫人还是早些歇息吧。”
“将军要宿在这里?”玉瓷讶然抬首,一脸震惊。
路景之学着她之前的模样,无奈地用力点头:“白日不是说过了么?今日要在这里歇息。”想了想,又是冷笑道,“既然夫人也是有需求的,我怎能冷落了你?”
竟又是这么难听的话!
玉瓷强压住心中的怒意,勉强扯个笑容道:“对了,先前画暖说有事要找你的。”
“有事?”
玉瓷点点头:“午时说的了,我险些忘了。想必将军很是紧张画暖,我却这么晚才说,还望将军不要怪罪我才好。”不忘将他对龚画暖的爱意提出来说说。
她这么一说,路景之遽然变了脸色,提步便往外走,声音已经远去:“你不早说!”果然是一副紧张得不行的模样。
嗯,就知道他必然会在自己面前秀恩爱。他踏出房门后,玉瓷便朝水涟道:“水涟,关门。”
水涟一愣:“啊?”
“关门,上门闩,锁死。”玉瓷强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