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景之练完武回来时,玉瓷正和龚画暖坐着聊天。
没想到尹玉瓷将龚画暖叫了过来,路景之有些错愕,但面上仍旧平静无澜地问道:“画暖怎会在这里?”只不过像是一句寒暄的话。
玉瓷道:“前几日将军都是同画暖一起用膳,玉瓷担心今日你会不习惯,索性便将画暖叫了过来,大家一起也热闹些。”这几日玉瓷都是独自用膳的,便猜测路景之是不想见到她,去了龚画暖那处。
事实上路景之这几日要么是在书房自己吃的,要么是在外院吃了的,并没有和龚画暖一起。
不过听尹玉瓷这么说,他也没解释,只微微颔首,去了里屋换衣裳。
见他进去,玉瓷便朝冯妈妈道:“摆饭吧。”
在饭桌上,路景之表现了对龚画暖的无微不至,不时为她布菜,为她盛汤。玉瓷看在眼里,面上只不动声色。
倒是站在一旁伺候的水涟和冯妈妈脸色却不大好。她们知道将军不喜欢夫人,可这样故意冷落也太过分了些。伺候龚画暖的水碧,心还是朝着玉瓷的,此时也不大高兴。
这几日她都看在眼里,将军每日都去龚画暖房里歇息,而且不准丫鬟伺候,像是怕丫鬟打扰到他们。如此专宠一位未过门的姨娘,却将正室夫人晾在一旁,这让夫人情何以堪!
玉瓷却心内平和,甚至有些窃喜。
她是特意将龚画暖叫过来的,因为先前路景之说今日要在她房中歇息。且不管他是不是故意这样说的,玉瓷怎样也得有些对策。
所以唯一的办法是将龚画暖叫过来,唤起路景之对她的怜爱,让路景之不舍得过来。她先前已经旁敲侧击地向龚画暖表明了她的意思,希望龚画暖能明白。
她心中正思量着,却听路景之突然道:“明日便是七夕了。”
玉瓷微讶抬首,见他眼中好像只看得见龚画暖,两眼深情地只望着她。
龚画暖笑道:“我从前在七夕这日总要企盼一回美满姻缘,今年总算不用了。”眼底眉梢都是笑意,温柔地回望路景之。
路景之身子微顿,转首看向尹玉瓷,道:“夫人明日有何打算?”
玉瓷有些怔愣,有何打算?是在问她?
以前的话,七夕这天是农历情人节,情侣多半都去吃饭逛街看电影了,她么……只会将自己收藏的玉器全都捧出来重新抚摸端详一遍。
想起那些没能带过来的玉器就一阵肉疼,她忙摆摆头想让自己从回忆中走出来。
“娘有没有安排?”她淡淡地回。
路景之冷笑一声:“夫人真是懂事的儿媳。”讽刺的意思很明显,“娘只说是简单摆个家宴。”还是将老夫人的意思说了出来。
玉瓷只点点头,没有再多表示。
若她还是芳心蠢动的少女,只怕遇到这种浪漫的节日还是会有些许期待的,只是她从未将心思放到男女之事上过,更何况现在又悲催的已经嫁做他人妇,更没了心思。
路景之见尹玉瓷神情恹恹,一时间也觉得无趣,便不再提此事。
午饭过后,照往常的习惯,玉瓷是要午睡的,但今日终究没有。
因为路景之将她的床榻占了。
占了她的床不说,还冷冷地朝她道:“夫人不介意的话就一起睡?”
玉瓷自然是婉拒了:“我今日并不困。”忙退了出来。
看来这路景之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恶心她了。
自里间出来,玉瓷见龚画暖仍坐在外间饮茶,便朝她笑笑:“画暖,往日都是你伺候将军的吧?”
龚画暖一怔,忙点点头:“是的。”
“那你便先别急着回房,在这里伺候将军吧,晚些时候他醒来有什么需要的,你便搭把手。”
龚画暖不解地朝她望去:“夫人你……”
玉瓷只摇摇头:“将军怕是不想醒来第一眼便见到我,我去院子里歇会儿。”
虽是满心困惑,但尹玉瓷都这样说了,龚画暖只能应下。
交待了龚画暖后,玉瓷便带着水涟水柔去了院子里。
在花藤架下的圆桌旁坐了,玉瓷让水涟将老夫人赠她的那个漆木盒子抱了出来。将盒中的几块籽料拿出来细细端量半晌,便在纸上画起图样来。
老夫人让她雕的是豆子。对于新手而言,最先雕的多半是没什么难度的豆子。只是,看上去简单的东西却并没有那样简单,她不仅要完成老夫人给她的任务,还要出色地完成。
因为这一次很可能会决定她在老夫人心中的分量。
盒中一共有六块籽料,大小不一,形状不一,水头润度不一,有几块上面还有些不同颜色的皮料。
简单一个豆子,讲究的却不少。
自然不能雕单颗豆子,那么是双豆荚还是三豆荚?是饱满些还是秀气些?是中规中矩的还是别出心裁的?是纯色的还是俏色的?
如此一考虑,画了几种图都不满意。
时间便在不停地端详玉料和绘制样图中流逝……
路景之醒来时,感觉到床边坐了道身影。下意识以为是尹玉瓷,眼还没完全睁开,便冷冷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早已拆穿她的真面目,她又何必故作贤惠?
锦杌上的身子一僵,继而有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道:“将军,是我。”
——不是尹玉瓷的声音。
话音入耳,路景之便瞬间清醒过来,忙坐起身。见床边坐的是龚画暖,且此时屋内再无旁人,神色更冷了几分:“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句话的意思差不多,语气却是完全不同的,想要得到的答案也不一样。
龚画暖道:“夫人让我在这里伺候将军。”
路景之翻身下床,坐在床边揉了揉额头,声音有些含糊地问:“她呢?”
“在院子里。”
路景之不再说话,起身来穿好外袍,又唤了丫鬟进来伺候他洗了脸,这才出门去。
踏入院中看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场景:尹玉瓷坐在紫色花藤架下,夏末的风微微拂过,吹落几朵紫色小花掉至她的肩头,在肩上轻触微弹,便又直直坠下,同她的藕色裙裾纠缠住。
而那个容貌清丽,五官标致的女子,左手拿一块玉石籽料,右手握一支细毫毛笔,清秀的眉梢蹙起,仿似难以抉择。发间插的一支碧玉雕花坠璎珞步摇正微微摇晃,将她耳侧的肌肤映衬得白皙细腻。
路景之心头微微一颤,喉头微哽,本已踏出的步子却生生凝滞住了。
“将军……”还是身后走来的龚画暖出声将他唤醒。
路景之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我去书房了。”忙转了身,毫不留恋,动作利落地提步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