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玉当然不会乖乖地等。
可又没大祭司那样直接遁形的本事。
这座楼殿也没有门。
但有窗就行。
召出降灵,呼啦——碎了最大的那扇琉璃窗。
跳了窗来,与碎了的琉璃,一同落了地。
噼里啪啦的声响引来一圈甲面,看着执剑的少年,面面相觑。
左使很为难,大祭司没有任何吩咐,拦也不是,不拦更不是:“小公子?”
少年拍了拍手,掸掉落在身上的琉璃渣:“飞舟呢?”
瞅着他的理直气壮模样让左使吃不准。
明明人被大祭司召了去,这会竟破窗而出。若不是大祭司允许,他一个筑基期怎么可能出的来。显然的,大祭司没打算限制这位主的自由。
于是,左使更为难了。
“磨磨蹭蹭做啥?将夜竟然敢丢下我!”少年一脸明显得不乐意。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安静。
竟,竟敢直呼大祭司其名,甚至,还是这样的态度!
仿佛看不见四周一圈甲面,少年哼了声:“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得,那就跟我一起。”
左使这才露出笑脸,祭出飞舟:“小公子请。”不复第一次的假客气,有了几分真意。
眼尾也不溜,少年抬脚便上了去。
心里感慨,不枉人都爱做戏,实在是做戏这手用起来太好使。这不,她随口一两句,再配上一副表情,这些甲面,还不是如了她的意。若是她实话实说,哪里还能出云中大舟!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她就是要这般惊天动地出来,引来这些假面。不然凭她一个人,哪里过得去无妄海,哪里去跟住大祭司,又哪里寻得到那魔少。
大祭司的离开,与那魔少肯定有关。
她的所有财产,还有那换魂术可都在那魔少手里,他可不能出事!
鲛人的歌声一断,海天间浓稠得化不开的云气,似乎有了宣泄口,在退,在散,在淡。
飞舟上望去,竟然可以看清那永远不见天日的海面,日色下渡上了无边的碎金。
云中大舟下,连绵的骨髅山,终于在这一日露出了真面目。
无数的头骨,臂骨,以及数不清的,巨大的鱼尾骨,叠成了山。
肉眼可见的速度,山在渗出水,山在矮下去。
“你们食鲛吗?”少年静静地看着云舟之下崩溃的骨髅山。
阳光之下,骨髅山正在化为晶莹的液体,由一开始的涓涓细流,到最后汇成的磅礴湍急,奔向无妄海。
一去不复返。
甲面们再一次面面相觑。
没了迷障,神识的伸展便恢复了自由。
“此去东南,最快的速度。”她能感受到无妄海深处磅礴的阵意。
作为大妖的左使,自然也察觉到东南方向深海处的不妥,只是那里距离此地不说万万里,但绝对不是筑基期神识能到的范围。
这位魔宫小公子能让大祭司如此对待,想来必有非常人所及之处。左使略微诧异之后,依言驱动飞舟全速行进。
神念身随,大祭司下一个念头,已置身无妄海深处。
风平浪静的海面满目疮痍,混沌的海水夹杂溶解不掉的猩红。数不清的海兽尸身,或被送上浪花尖儿,或落在两浪谷底,随波逐浪,浮浮沉沉,晃荡着。
最后的一批没被吸收的生魂,在海面上起起落落,或窜入上空,或潜入海底,在海面密密麻麻的海兽尸身堆中飘来飘去,嗅着,寻着自个儿的,尖叫着,或可怜劲儿,或愤怒。
无妄阵的阵眼,断壁残垣。黑馆已崩塌,四分五裂,静静浮空。万年玄天链一东一西犹自系着两块黑木。炽火东倒西歪,奄奄一息,焰火微弱得随时一阵风就能熄灭。
黑丝丝的魂气,正四下逃逸。
玄铁链上干干净净。
空中,点点鲛魂荧光,不断升空。
大祭司将夜的脸上看不见一丝怒色。
他很平静,平静得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般。
闭目凝神,感受着空气中的熟悉的游离,正在升腾,欲往天空而去。
他来的,很及时。
于是,大祭司将夜笑了,笑得有那么一点残忍。
心爱的玩具被弄坏了,但是还可以修好。弄坏玩具的人固然可恶,甘心被弄坏的玩具,更不值得饶恕。
“禁!”
右手食中二指并手掐诀,左手一散,八方空间顿时禁锢。
涌动的海水、无数海兽尸首以及尖叫们,都定格在一瞬。
那欲升腾而去的精纯鲛魂,僵在游离的那一刻。
“复!”
大祭司左手虚抓,右手控圆,四逸的鲛魂之光一丝一缕聚合,往大祭司方向飘来。
虚空中渐生鱼尾,鱼鳞,腰身头以及五官、毛发。
正是本应困在万年玄铁链上的男鲛。
“鲛山之骨已化水溯源,再拘着他,又何必。”
禁空之内竟有人闯入。
是一女修,持弓负手。
“无界弓!”将夜黑眸微微一缩,甩手一袖,冷哼:“聒噪!”
袖动之际,楚扬瞬息而退,虽是见机得快,然境界的差距免不了灰头土脸一番,内腑动荡,血气一滞,好在没受什么重伤。
一退之后,楚扬掉头就走。
女修的反应再次出乎将夜的意料,神识不由追了上去。细看了她几眼,心下存了犹疑,一时竟忘了追击。
男鲛睁开了眼,那双银瞳,死鱼白,毫无光泽;死水不起波澜,静静地看着他面前的大祭司重新凝聚黑棺。
那个女修的确帮他做到了。
无妄阵崩,千年来被禁锢的同族遗骸终于化水归海,他的族人终于得到解脱。而他,也差一点就可以魂气归天,安息。但是,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大祭司将夜赶到了。
功亏一篑!
点水划线,横纵虚空,海水为基,海兽为气,忙着重整无妄阵的大祭司,双手结印不停。
乒!棺身重铸而成。其内玄铁链哗啦啦一抖,崩直了。
得到了修护的七焰炽火,重新熊熊。
大祭司扬一扬袖,男鲛没有重量般,轻飘飘地,徐徐飞向玄铁链,重新十字架状架在其上。
“我找到她了。”大祭司看着那双银瞳。
死鱼白的瞳仁闪过一丝光,又归死水一样沉寂。
那副漂亮的银色鱼尾,僵硬地垂着,仿佛死透了一般。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看着火上炙烤的鲛人,大祭司满眼的残忍,温柔的残忍,“你说,她若是看到你,会不会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