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扬蹙眉,想着男鲛口中的“他”会是谁?
“鲛人一族,千年前俱亡,一道生魂苟延残喘至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是做了什么错事,让他这样惩罚于你?”
男鲛银瞳一缩,庞大的鱼尾不受控的往上弹跳,尖着声音道:“你是谁?你不是他派来的!”
“我是谁?”楚扬唇角扬起的弧度是讽意,“我是谁你不必知道。你自称本君,那么该是鲛之一族的贵族,鲛之死,体化水入海本源,魂作气归天,堂堂贵族生魂却被囚于此。你就不想脱离此间,与尔族同安息?”
眼前女修持着黑涔涔的弓,眉目间是与艳丽姿容背道而驰的清冷。男鲛打量了几眼,复又做回先前的百无聊赖状:“本君这样有何不好。”
“你能进入无妄海,寻到无妄阵,本事的确不小,但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事,就凭你这点能耐,那是异想天开!”
似没听到男鲛的话一般,楚扬继续道:“万年玄铁生铁花,无水炽火焰七层,怎么,被囚了千年,屠族仇恨也在千年时光中磨灭了吗?!”
男鲛呆了呆,努力地想撑起身子,可惜被紧紧地禁锢住成仰天躺状,只能那条漂亮干煸的鱼尾徒劳地扑腾,抖得玄铁链簌簌声不绝。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尖细的声音转尖啸,磨耳。
万年玄铁,吸魂息千年生铁花;无水炽火,魂源养体千年方得七层焰芯。
他还知道,玄铁生铁花,吸魂息万余年,方至九瓣,乃是天阶魔兵最好材料;无水炽火,魂源养体万年至九焰,更是无上火种,就连上古火灵,都得跪服。
由此可见,男鲛已被囚千年。而千年之前,就是鲛之一族亡族时期。这中间,可以有很多联想。
男鲛的反应,表明他的推理是对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虽然,男鲛是盘中的餐,很弱。但至少,也有用。
云舟大舟是无缝的蛋,他也要从男鲛这里破开一个缝出来。
“以他的修为,这般待你,必然是你得罪了他。屠族亦不解其恨,乃抽你的生魂,养他的玄铁炽火万年,也许亦不可减一分。他这般折磨于你,”楚扬想着先前男鲛的话,“还时不时让人来作践你,你是真的觉得这样挺好?!”
死鱼般,僵躺在悬链十字架上,男鲛不语,沉吟不语。
海兽魂气缠绕,男鲛倏然一吸,一大团的魂气吞入口,那僵硬的鱼尾又一点一点舒展开来:“本君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他法?”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皆是沮丧。
“你或许没有,但我可以。”女修依旧远远而立,挺拔而直的颀长身影,仿佛天地初生以来般不弯曲。
“真的可以?”男鲛的银瞳隐隐有了期待,仿如渴水的鱼。
楚扬点头:“告诉我,你因何事得罪了他?”黑眸灼灼。
啪哒一声,巨尾一弹,玄铁链一阵动荡。男鲛扯着脖子,大怒:“玩这种游戏有意思!他想要怎样直接来,我受着!”
不明白男鲛的反差,楚扬思索了会,道:“我有同伴被困云中大舟,我不能丢下她,因此找到这里,信不信,随你。”
合作,多少要拿出点诚意。
男鲛奇怪地看着他,突然想明白了楚扬所言般:“他困了你的同伴?他竟然会放‘人’入云舟!”男鲛喃喃着,一个激灵,激动道,“快说,你同伴,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
颜玉,算是男还是女?
这是个很难的问题。
……
颜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般耐性过,也由此体会到“无声胜有声”的另一种含义。
无论大祭司说什么,用尽各种诈话,她都闭口不语,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只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他。
盯着他,直到大祭司不自在起来。
然后闭口,同样回瞪她。
及这样四目相对,直到日落又日升。
高耸入云的楼殿里,一直明亮如昼。
“你赢了。”将夜叹道,“那个家伙,可没你这么木头。”
“你真的,找错人了。”颜玉还是那句话。
“前面的话你不听也罢,我只说最后一句。”
“你说。”
大祭司却是没说,手心一转,手指旋转一散,吹了口气。
两人之间空气突然哔波一声裂了开来。
少年的眉,跳了跳。
一粒绿色卵状种子,自裂缝之中浮现,在将夜那口息之下,破壳,钻芽,迅速地抽条,散叶,一个呼吸间,已经鼓出黑色的花苞。
绿种红叶黑花。
盛开!
不是花,是一团流动的黑线条,缠绕出某种图腾。
少年的眸光,几不可察一动。
大祭司看着那团黑线,像是看着某个人,看得很入神。
半晌,少年才道:“他是谁?”
掌心摊开,流动的黑色线条瞬息收缩,接着,重新回到花苞状态,时光倒流般,褪花,收叶,缩枝,回芽,最后重新回到绿色种子状态,隐入裂开的时空缝隙中。
“阿阮。”
“你的谁?”
我的谁?大祭司将夜好看的眉第二次拧了起来。
“你的谁呢?为何找他?找到了又如何呢?”
而大祭司还困于第一个问题。
少年的似笑非笑渐渐浓了起来,到后来,是**裸的冷笑。
前世今生这戏码,她没兴趣。
是的,很早的时候,她有胎记,在左后腰侧,便是那黑色图腾模样。后来,她穿书了,重生在重伤而亡的小颜玉身上。伤势痊愈后,左后腰侧,又长出了跟她胎记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线团。
那会,颜老爹还帮她自己看过,甚至用神识仔仔细细探查过。用了各种丹药凝露,始终无效。虽然去不掉,但也没什么影响,后来她自己不在意,颜老爹也放一边了。
只是不知这世,楚扬的身上,还有没有那个东西。
“你见过了。”他用的是肯定句。
“那又如何。”少年的声音很是清冷。
“阿阮。”他唤道。
少年笑了起来:“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他。”
“我,只是我。”少年摇头,“你懂?”
“你这是承认了吗?”将夜微笑起来,是阳春三月百花盛开之暖。
楼殿内的气息也温柔起来。
流畅的鲛人的歌声,突然淅淅沥沥,一个急音,断了。
将夜面色一变,身影一淡,凭空消失。
“等我。”少年的耳畔,留着大祭司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