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南枫走了几步,忽然顿下脚步来,微微侧过头来用余光扫了掬月一眼,道:“你不跟着我,又如何帮我达成心愿?”
掬月微一踟蹰,抬步跟了上去。
才刚到醉云阁,李豫忽而闪身过来,冷漠却不会恭敬地朝着夜南枫行了个礼,道:“禀宫主,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妥当。”
说罢,微一抬头,仿佛这才看到夜南枫那湿漉漉的样子,立即变了脸色,急道:“属下这就唤人服侍宫主更衣。”
夜南枫抬手一拦,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掬月随着夜南枫进门,夜南枫走,她便跟着走,夜南枫停下来,她便跟着停下来。最后,夜南枫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之后,他的目光立即转到了翠竹苍苍的窗外,目光幽深而缥缈,半晌,他忽而开口:“我的大半生都受制于人,得到的,从来不是自己想要的,真正想要的,却从来不曾得到过……”
这话说得甚是蹊跷。想他堂堂朱雀宫宫主,在外面虽不一定如何厉害,至少在朱雀宫里,定是能一手遮天、呼风唤雨的。怎生把自己描述得这般凄惨……
想是掬月也与我颇有同感,她看向夜南枫的眼睛满满的都是狐疑,“宫主……”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夜南枫已把目光转回,柔柔地落在她的身上,“你……可有心上人了?”
许是这般转变太过突然,掬月身形一顿,微微蹙着眉头看他。夜南枫也不改口,只定定地看着她,直到她终于开口:“没有。”
“没有……”夜南枫的脸上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来,半晌,那抹惨淡渐渐消失不见,他的声音不再温和,带着些胁迫与凛然:“既没有心上人,那么嫁与谁,也都无甚区别了。”
他微微侧身,道:“我只想要一场婚礼,你实现了我的心愿,那么,大婚之后,我便将解药还给你。”
“婚……婚礼?”掬月殷红的嘴唇抖了几抖,目光在夜南枫的身后定住,声音满满的都是不确定:“你……你是指……”
掬月说话的空隙,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檀木奁子里一袭嫣红,若我记得不错,跟当初方钰华和李婉成婚时,李婉那一身行头倒有几分相似。
是……凤冠霞帔。
“没错,”夜南枫点头,长舒了口气,“我们两个人的。”
……
掬月带着那一身凤冠霞帔离开了。她的身影才刚消失不见,夜南枫忽而捂着胸口,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那血落在地上,不同于江州知府的鲜艳醒目,他的血色暗沉得很,几乎有些发黑。
我突然想起彼时在丛中,掬月难以置信的那句话。
原来他不是没有中毒,只是强自忍着而已。
我听到他怔忡的声音:“若你知道了我们生死同命,还会这样固执地离开么?”
夜幕降临,秋雨愈发起来,落在竹林里,不断传来沙沙的声响。夜南枫斜身倚在床头,着一个小小的瓷瓶,至于瓷瓶里面嘛,便是不才在下我。
他的目光深得可怕,我与他大眼瞪小眼许久,妄图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来,奈何道行太浅,又没有什么读心术,瞪得眼睛发直无法视物,竟也没瞪出个所以然来。
神奇的是,我虽没瞪出他的心思,却硬生生瞪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白髯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不过他定然不会是神仙,不然就算品阶再低,也不至于乍一见到夜南枫,就行跪拜之礼。
夜南枫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可奈何:“说了多少次了,你就是不听……”
“君臣之礼不可废。”那人开口了,声音沧桑微哑,却是固执非常。
夜南枫不再说话,他的目光依旧一眨不眨地落在我的身上。可就是那么一眼,我仿佛忽然间看明白了些什么。
只是待我屏气凝神,打算进一步一探究竟的时候,那个白髯老人忽而开了口,夜南枫的目光一敛,我便再看不出分毫端倪来。
那个白髯老人说的是——“主上此次唤臣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夜南枫将我收起来,转过身子望向白髯老人。他眉目间柔和了几分,笑道:“你既时时不改旧日之习,那孤便捡个便宜。你常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此话若还作数,那么,孤现在有一事相托,还望莫要推辞才是。”
“主上言重了,无论上刀山下火海,臣定当万死不辞。”
“明日大婚之后,孤便带着掬月归隐,这朱雀宫上下数百人,不能群龙无首。”
白髯老人面色一惊:“主上身上的毒……”
“因果轮回,孤此前作恶太多,每多活一日都是苟且。”夜南枫释然一笑,“如今国泰民安,孤没有什么可挂念的,唯有这朱雀宫,彼时建宫便是为了一己之私,现在,却不能因着一己之私,随意将众人遣散,唯一信得过的,便是了。”
白髯老人“扑通”一声,竟是又跪了下去,二话不说便磕了数个响头,待头上沁出血了,他才看着夜南枫,颤颤巍巍道:“臣已派人去捉那道人,当年能拿下他师兄,今时便能将他拿下,主上切莫轻举妄动,什么因果轮回,唯有活着方才……”
那一声声情真意切的,连我都不免动容几分,然而夜南枫却无动于衷,只是望向窗外,道:“当时杀那道人,孤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可是今时今日,,你可曾想过,也许孤一开始便是错的?”
“能苟延残喘这十多年,足够了。这么多年了,一直是孤在强迫她,总该有一次顺了她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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