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将军府，自然处处都严加防守，更何况是暗狱，然而也许真是大喜之日人们都松懈了，白素馨和轻衣的行动竟一直很顺利。白素馨粗着嗓子，将令牌往暗狱门外守着的狱卒面前一晃，带着酒气豪迈喊道：“苏卿晟那老头还在吗？”
狱卒唬了一跳，忙不迭回道：“章副将莫要吓唬小的，小的晚上睡觉都不敢眨眼，这暗狱连只鸟都飞不进去，苏卿晟自然还好好地在里面。”
白素馨点了点头，抬步就往里头走，道：“今日府里大喜，万不可出什么差池，我进去看看。”
这话说得毫无疑点，狱卒不疑有他，赶紧放了行。
白素馨和轻衣慢步走了进去，之前跟白素馨对话的狱卒突然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问一旁的另一个狱卒：“你闻没闻到什么味儿？”
被问的狱卒使劲嗅了嗅，又使劲嗅了嗅，终于回头拧着眉头看他，调笑道：“刚吃了那么多，你竟然还惦记着饭香？章副将都亲自来了，咱们还是收收心，好生守着吧！”
二人的嘀咕声渐渐消失，白素馨和轻衣已经走远了。白素馨的秘制药粉，轻衣的轻车熟路，不一会儿便摸进了关押白千苍他们的牢房。
白素馨所有的狠厉和孤绝仿佛在那一刻突然轰然倒塌，她的嘴唇蠕动许久，方才吐出一个字来：“爹——”
那声音蕴含的情愫实在过多，听得我心里怆然。我分明觉得白素馨浑身都抖得厉害，她踉跄着脚步扑上前去，分明是想抱上去的，但她的手分明抬起来了，十指却哆嗦得厉害，半晌无处安放。我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爹，爹，我是素馨啊，我来救你们了……”
白千苍缓缓睁开眼来，待看到白素馨通红朦胧的双眼，立即冷了脸色，可他显然伤得太重，声音虽然凌厉，却依旧气若悬丝：“胡闹！这地方岂是你说闯就闯的，趁他们还没发现，你快走！爹不用你救，你只要好好地活着爹就满足了。”
“不行，我一定要带你们走，就是带不走，死也要死在一起！”
白素馨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来，给牢房里的众师兄弟一一服了，又给白千苍服了一粒，道：“这是解药，你们先服下，外面现在都是咱们的人，我们能出去的……”
形势紧急，不是解释的好时候，白素馨也不多言，抬手就去解白千苍手上的绳索，可是她越是心急，手就越是哆嗦，轻衣一直在门外守着，见她迟迟没解开，不由也急了，在门口朝她喊：“用刀啊，用刀……”
白素馨如梦初醒，赶忙把先前扔下的刀拾起，朝着绳索砍了过去。
白千苍得解，众师兄伤得不如白千苍重，解开一个之后，也都能互相帮忙了。伤势较轻的师兄把白千苍背在背上，其他的师兄弟们相互扶持，很快便出了狱房。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得简直匪夷所思。
但是把人救出暗狱简单，想出将军府，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众人都换好了衣服，本看不出什么来，跟着人群一起混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白千苍实在是伤得太重，并不是随便乔装打扮一下便能躲过人的耳目的。
白千苍想是也知道现下的处境，撑着口气从徒弟背上挣扎下来，朝着弟子和女儿笑笑，道：“老夫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早已活腻了。那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素馨你待会儿出去了，便毁了它，以后你们众师兄弟好好行医济世，我泉下有知，会很欣慰的。”
众师兄弟自是不依，更遑论白素馨，可是白千苍却不容拒绝：“素馨，爹不怪你，可是你那些师兄弟们死得冤枉，虽不能全怪你，却与我们父女脱不了干系。你知道我的性子，若是今日因为我连累了大家，我死不瞑目。”
“那好，”白素馨含泪笑了，“女儿留下来陪你，女儿自己犯的错，女儿自己来受。”
“那我也不走了。”
“我也不走。”
“我也是。”
“……”
万万没想到事态会演变成现在这样，轻衣急了，“再这样磨蹭下去谁都走不了！白姑娘若是当真信得过轻衣，接下来便听轻衣的，我答应过公子要护你毫发无伤，我说到做到！”
白素馨蓦地一顿，抬眼瞧去，轻衣已经朝着周围的人吩咐了下去，拉着她便走。
早有人背起白千苍跟上了。
轻衣的安排极为周到，众人兵分两路，看不出伤的去了前厅，见有谁要走了便跟上去一个，携带着混出府去，至于伤得重的，轻衣带他们去了仓库。
为防暗狱这边生什么差池，轻衣还安排了两个自己的人在狱房外守着，穿着狱卒的衣服，带着狱卒的帽子，只要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换了人了。
我不禁感慨这轻衣心思缜密，不过细细一想，当初我还在方钰华房中的时候，方钰华曾不止一次关上门窗与她密谈，想必就是在谋划这些了。
于是我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这方钰华了，费尽心机把白千苍他们抓进了将军府，又这样大费周章地把人救出来，除了闲得慌，我委实是找不到其他的理由。
又或者，他只是舍不得白素馨就这样满腔孤勇地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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