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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离恨煎心(1 / 1)

共对明月,执手相行,良辰美景,也应如是。

朗朗月色下,两人走了一程路后,庄无忌突而停下脚步。

齐姜抬头,但见一片竹影簌簌,竹林中有一竹楼,门前挂着灯笼,盈盈发光,心里正惊诧时,只听到竹门咯吱而响,走出了一位大约三,四十岁的妇人,面目生得很端庄,手中提着灯笼。

妇人一见他们,急忙恭敬行礼:“拜见灵武君足下。”

“无暇睡了吗?”庄无忌问道。

妇人答道:“四公主刚刚用完晚膳,正在弄箫,未曾入睡。”

庄无忌挥手让那妇人退下,拉着齐姜走进了门里。

竹楼内,只有一榻一桌,数盏灯笼悬挂四周,映得如同白昼,一个身着淡绿色衣裳的少女正坐在窗下,眉目如画,双眸似星,神情温婉,手中抚着一把长箫,微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裳,宛如仙人一般。

齐姜看得出神时,便听到庄无忌轻轻叫道:“无暇。”

这声呼叫,全在齐姜意料之中,眼前的少女,无可置疑,便是庄无忌的妹妹,双目失明的庄无暇,她的容貌比庄无垢长得更像庄姬夫人,透露着一种令人心宁的柔和。

听到声音,庄无暇动了动身子,双眸依然看着一处,轻声道:“王兄。”停了一下,又问:“王兄,还有人在吗?”

庄无忌转头望了望齐姜,道:“无暇,我带了齐姜公主过来看你。”

庄无暇叫了一声:“王嫂。”便只顾抚着手中的长箫,也不再说话。

齐姜有些无措地看看庄无忌,她不知该与庄无暇说些甚么才好,这样一个少女,浑身散着疏离,似是把所有人都隔绝在自身之外。

庄无忌也不多言,只说道:“无暇,王兄下次再来看你。”听到庄无暇嗯了一声,便拉着齐姜出去了。

如此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齐姜出了门外,望向庄无忌,眼里全是不解。

“母亲的陵墓修了十年,无暇也在此住了十年,从不肯踏出这里半步,也不喜与人说话。”庄无忌说道。

有风,从竹林里拂来,齐姜只觉寒意渐生,身子不禁微微一抖,回头看了一眼竹楼。

庄无忌骤觉手中握着的纤纤细手越来越冰冷,便将外衣脱下,披到齐姜身上,把她揽入了怀里。

齐姜靠在庄无忌怀里,声音微微颤抖:“伯苏师兄……为何,为何无人去救卫国君?”想到是自己的伯舅执杀了卫君卫照,身子便越发抖得厉害。

庄无忌沉默一会,才冷冷道:“楚王陛下是一方霸主,天下英雄,岂会救生性懦弱,只会归附的弱者?”

只是一句话,齐姜已感觉到庄无忌隐隐的痛怒,心不禁痛得发抖:“伯苏师兄,我们不要说这些了……”

庄无忌伸手紧紧抱住她,再也不说话。

一瞬间,齐姜不禁对世间一切都陡然生厌,天下争霸,万世帝业,到头来都不过是白骨累累,孤家寡人,失却情义,失却挚爱,一切皆成虚幻,又何苦执着?

相拥良久,看着月色沉下,齐姜才柔声说道:“夜深了,伯苏师兄,我们回去罢。”

待两人回到宫中时,已是深夜,齐姜意外地看到阿瞒竟在她房里,伏在案桌上已睡着。

“阿瞒,阿瞒。”满心的哀痛顿时被惊喜替代,齐姜伸手将阿瞒拍醒。

阿瞒揉着双眼,一见到齐姜,立刻跳起来,抓住齐姜的手,又哭又笑:“公主,公主,阿瞒想死你了。我和阿碧阿禾赶了三日路,从蚕园回到都城,终于见着公主了。”

一回到楚国,齐姜便已派人去墨府接阿瞒,阿碧等人回来,却得知她们三人已去了数百里外的蚕园游玩,没想到这么快就赶回了。

久别重逢,齐姜不禁上上下下地看了阿瞒一番,见她神采飞扬,也比昔日更丰腴了些,便道:“两个多月不见阿瞒,竟然又美了许多。”

阿瞒脸飞红晕,羞答答地道:“公主一回来就取笑阿瞒。”便忍不住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两个多月来的事,说得眉飞色舞,完全忘记了昔日别离时的幽怨。

齐姜靠在榻上,聆听着阿瞒的长篇大论,最后睡着时,她想,原来这世间还是有着最纯真的快乐,正如阿瞒,宛如昔日的她。

清晨睁开眼时,便又见到阿瞒忙忙碌碌的身影,时不时逗着那只小灰犬,乐得直笑,阿土趴坐在一边,斜眼看着小犬,像是父亲守着儿子一般。

见齐姜醒来,阿瞒过来服侍她梳洗,说道:“公主,今早茱儿姊姊来找公主,但公主还未曾醒。”又满脸疑惑地望着齐姜,“茱儿姊姊看起来很累,脸色都变了,她怎么了?”

齐姜轻声道:“她是赶路太累了,等会我过去看看她。”

阿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多问了。

待齐姜到了田卫夫人居住的小园时,却见田单依然坐在园中的石凳上,仿佛一夜未睡,脸容也变得更为乌黑疲累,眼窝深陷,像是大病一场的人。

齐姜心内一酸,行到田单面前,叫道:“太傅。”

田单抬头望着她,神情木然,开口时,声音变得甚为嘶哑:“阿衡,我明天便回齐国,帮我好好照顾你婶婶。”

齐姜心头一震,失声道:“太傅要留婶婶在这里?”

田单惨然一笑,道:“我想她回来……日日夜夜都想,可是,她再也不想见我了。刚才那位女医师对我说,我在这里,只会让她病情加重。”说着时紧紧地按着胸口,一片痛苦难忍。

齐姜无言以对,她虽不知太傅和婶婶因何别离,可她知道,亲人致死,离别之恨,足以将人心煎熬得伤痛难忍,那些难解的恩怨,又如何放得下?

“阿衡。”一声低唤让齐姜抬头而望,见田茱儿依在房门前,脸上泪痕斑斑,一夜之间也消瘦了许多。

田单望向爱女,眼神里满是期望,抖声道:“茱儿,你母亲可好些了?”

田茱儿慢慢走过来,望着田单道:“父亲,你可不可以告诉茱儿,母亲当年为何不要我,她为何要走?”

田单脸色顿时惨白,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年,我以为母亲不要我,我以为母亲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所以走了,父亲也不找回来。”田茱儿说得泪流满面,“我以为我都是对的,母亲都是错的,但是,这都是我自己想出来而已,我从来都不敢问缘由,从来都不敢想,父亲,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田单蓦然站起,伸出手想握住爱女的手,但田茱儿闪身避过,抱住齐姜失声痛哭。

“茱儿,是父亲错了,不是你母亲,不是她。”田单喃喃而道,眼泪流了下来。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田茱儿的声音变得凄厉起来,“这么多年都在骗我瞒我!”

“吵够没有!”一声怒斥传来,田茱儿顿时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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