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门前辞别庄无垢后，齐姜往所住宫殿行去，远远见阿瞒在外殿门前翘首张望，见了她立刻跑过来道：“公主，宝阳君足下来了几趟，好像有什么急事，他说待会再来。”
齐姜突而想起今早萦蕴向自己辞行，难道庄无尘是为此事而来？
待她入了室内不久，庄无尘匆匆来到，开口便问：“阿蘅姊姊，萦蕴去哪里了？墨司空说，她到了你这里，怎么不见她？”
看着满面焦急不安的庄无尘，齐姜微微惊讶，说道：“萦蕴早上已向我辞别，她回郑国去了。”
“她回郑国做什么？为何不与我说一声？”庄无尘连连跺脚，看似很烦躁，“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齐姜问：“宝阳君认识萦蕴很久了吗？”
“也不久，两三个月罢。”庄无尘心不在焉地道，“阿蘅姊姊，你可知她去郑国什么地方了？”
齐姜颇为迟疑，不知该不该把萦蕴的事说给他听，便道：“萦蕴也许有自己要做的事，或者有天她便回来这里了。”
“她要离开居然也不和我说一声。”庄无尘有些沮丧，道，“我心里还当她是个朋友，真伤我心。阿蘅姊姊，我先告辞了。”说完匆匆而去。
在一旁看着的阿瞒忍不住问：“公主，萦蕴为何要走了？看来宝阳君足下很关心她。”
“聚散无常，又有谁能预料？”齐姜道，突见阿瞒已将她绣好的衣裳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榻上，一时间不觉惘然。
阿瞒见齐姜看着榻上衣裳发愣便道：“公主，衣裳已经绣好了，你可要说故事给阿瞒听。”
齐姜回头问：“阿瞒想听什么？”
“阿瞒听说，公主从出生到十五岁时都不在宫里，公主去哪里了？”阿瞒一脸好奇地问道。
齐姜笑道：“阿瞒听错了，我是七岁时候才出宫，十五岁回了宫中。”
“别人说总是夸大，所以阿瞒还是要听公主说了为准。”阿瞒道，“公主这八年去了哪里？”
“阿瞒可曾听说过鬼谷？”齐姜问。
阿瞒摇头：“不曾听说，难道那是鬼神出没的地方？”
“鬼谷在齐国和楚国交界处，是我住了八年的地方。”齐姜道，“那里有着清澈的湖水，茂密的森林，巍峨的群山，有狼，有虎，有蛇，还有豹……很美，很美。”
阿瞒听得骇然：“公主，那怎么能住人？”
齐姜道：“不但能住人，还住了不少人，有我的师父和我的师兄们，我很想他们。”说着语气有了落寞之意。
“原来公主是在鬼谷里拜师学艺。”阿瞒恍然大悟，“难怪公主能带着阿瞒跳出高墙去，阿瞒知道，公主在那里一定很快活。”
“我想过，如果可以，我在那里就住一辈子。”齐姜说着摇摇头，“可我知道，那不过是我的妄想罢了。”
阿瞒愕然，好一会才问：“公主不喜欢来到楚国？公主要是不欢喜在楚国，就带阿瞒一起走罢。”
齐姜失笑，说：“我能带阿瞒去哪里？”
“去公主想去的地方。”阿瞒道，“虽然阿瞒觉得灵武君足下对公主很好，但如果公主不欢喜，灵武君再好也不能让公主开心。”
齐姜轻声道：“人又怎能只按自己意愿行事。”
“阿瞒只希望公主欢喜就好。”阿瞒道。
齐姜抬头看着阿瞒明亮的双眸，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对师兄们说，只要你们欢喜便好了。
那是多么宁静却充满喜悦的岁月。
当她的师兄们一个个离开鬼谷，去追寻他们所要追寻的一切时，只剩下她孤独地站在山头上，看着一个个身影陆续消失在远方，最终连她也无可避免地要踏入她的命运轨道之中。
纷乱世事往往总是让人身不由己，唯能一步步走向前，再回首之时，也许再也找不到来时路。
“公主。”阿瞒见齐姜不说话了，便问，“公主有多少个师兄？”
“很多。”齐姜说着时，脸上不觉浮起笑意，“师父收了不少徒弟，师父说，只要肯学，他会相授。师兄们都比我年长，有的甚至比我年长了二十年，我去鬼谷的时候，他们不少人已艺成出道，因而有些师兄，我也没见过。和我年纪相仿的，只有卫师兄和伯苏师兄两个，我们是师父收的最后三个弟子，自此师父也不再收弟子了。”
“公主是不是最想念伯苏师兄？他是不是待公主最好？他是怎样的人？”阿瞒忍不住问，她对齐姜那次的梦中唤声牢记之极。
齐姜垂首，良久才道：“我第一次见着伯苏师兄，是在十年前，我刚到了鬼谷，有次偷偷跑了出去在河边玩水，那天他骑马而来，我才知道他也是我的师兄，只是，伯苏师兄不喜欢笑，也不喜欢说话，我便以为他不会笑，总想着做些事来让他开怀而笑，他待我很好，就像很多师兄对我那样的好，只是，他从来不肯说心里的喜怒哀乐给人听，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看得清他的心，有时觉得他很远，有时又觉得他很近，也许男儿的心胸，并不是女子所能明了的。”
阿瞒听得皱起眉来，道：“公主，阿瞒觉得，如果真的关心一个人，定会把心里想的都告诉她，阿瞒也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公主，因为阿瞒喜欢公主，关心公主，所以想告诉公主，阿瞒心里在想什么。”
“也许伯苏师兄是不希望我忧心，也许伯苏师兄并不想说那些不愉快的事。”齐姜道，“我在鬼谷的八年间，伯苏师兄每年只在鬼谷住半年，然后离开，半年后又会回来，如此往返，只是，两年前他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我以为不会再见到他。”说着眉心不觉蹙起，也不再说了。
“怎样？”阿瞒追问。
齐姜道：“阿瞒，如果有朝一日，你发觉，你的一切都是被别人暗里安排好，你会怎样？”
“如果是公主让我去做什么，安排阿瞒的一切，那没有什么要紧，公主都是为阿瞒好。”阿瞒道。
“如果我让阿瞒嫁与不喜欢的人，或者从来不认识的人？你会吗？”齐姜问。
阿瞒一楞，摸摸头发，好久才道：“阿瞒知道，公主绝不会这样对阿瞒。”
“如果是迫不得已，非要这么做？阿瞒会如何？”齐姜又问。
阿瞒抓着头发，想了半天，有些焦急地道：“阿瞒不知道，公主不要说这些不会发生的事。”
齐姜伸手帮阿瞒理着有些乱了的头发，道：“阿瞒，我只想你一生都能平安无忧。”
阿瞒望着齐姜带了笑意的双眸，不知怎的，只觉里面似乎更有着忧愁，一时间说不出话。
“阿瞒先歇息罢，我有事情要去找灵武君。”齐姜说着，把榻上的衣裳捧在手里。
阿瞒很不解，她到楚国以来，从不曾见过齐姜去找庄无忌，隐隐觉不妥，不由道：“公主怎么了？”
“阿瞒不须担忧，我很快会回来。”齐姜道，见阿瞒一脸紧张，笑了，道，“伯苏师兄的小名叫阿桓，伯苏是他的字，他真正的名字叫……”便在阿瞒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阿瞒顿时呆住了，一脸的难以置信和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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