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萦蕴后,齐姜望着空空宫殿,一丝寂寥涌上心头,阿瞒说的冷清,大概就是如此了。
这一场没有兄长相送(先秦时期国君嫁女,有兄弟送嫁的习俗),中途送亲将臣离开的昏礼(昏礼是婚礼的古称,当时的婚礼都是在黄昏时候进行,因而称昏礼),即使再有随遇而安之心,也难免黯然。
看着手中衣裳,那只展翅的凤鸟基本已绣完,齐姜心中有事,手中针线不自觉停下了。
“公主,这只凤鸟快绣完了。”阿瞒的叫声突而打破了齐姜的沉思。
她抬头看看眼前正欢喜不已地看着衣裳的阿瞒,笑了笑,不说话。
“公主,我刚在外面听到一件喜事。”阿瞒道,“听说楚王陛下最疼爱的小女儿今天刚赶回来,准备参加公主和灵武君足下的昏礼,阿瞒还听说,这位公主身体不好,所以很少理会世事,常年都在山上静养,如今却下山来了,公主,你高兴么?”
齐姜点点头,又开始绣衣裳。
阿瞒站在她旁边,轻轻揉着她的肩头道:“公主累不累?阿瞒帮你松一松。”
齐姜低笑道:“你这样揉着,等一会我要刺破手指了。”
“外面的彩绸灯笼全挂起了,公主去看看罢,要是不喜欢就让她们改挂其它。”阿瞒又道。
“阿瞒觉得好看吗?”齐姜问。
阿瞒点头说:“阿瞒觉得好看,宫里还挂了很多漂亮的凤鸟,很是喜庆。灵武君足下一定会让昏礼非常隆重,公主不要不高兴。”
齐姜嗯了一声,把手中针线扎起,看着衣裳上金丝绣成的凤鸟,她不禁在想,他可会喜欢?
这样一想又惴惴起来,左看右看,便觉得有些不满意了:“阿瞒,是不是绣得不够好?”
阿瞒正赞着的时候,殿外突传来守殿侍女的说话声:“拜见五公主。”
“王嫂在吗?我来看她。”清脆的声音随即传来。
“阿瞒,看看是谁来了。”齐姜唤道。
阿瞒未踏出门口,便见一个着黄衣青裳,梳双髻,额点红梅的美貌少女笑吟吟地走进殿里,后面跟着数个侍女。
齐姜站起,还未开口,那少女已跑过来,拉着她的手笑道:“你便是我的嫂嫂吗?真的跟世人说的那样美若天仙。我叫庄无垢,王兄有没有对嫂嫂说过我?”
齐姜刚想说话,又让庄无垢抢说了:“王兄肯定没说过。”
齐姜已有些了然,眼前这张还带几分稚气的笑脸,和她印象中美丽的楚国王后庄姬夫人几乎一样,该是那位众人口中,楚王最为疼爱的小女儿。
“这是嫂嫂绣的吗?绣得真好。”庄无垢瞧见齐姜手中的衣裳,伸出手指摸着那凤鸟,“我自然是绣不出来,是给王兄的吗?王兄一定会高兴,不会再摆那张像谁都欠他的脸出来了。”
齐姜窘然,心里也奇怪,这般活蹦乱跳的女孩,一张小嘴比阿瞒还要多话,额头点上的一朵红梅,衬得脸色更是鲜艳红润,怎么看也不像传言中常年患病的人。
庄无垢继续说个不停,好奇地问这问那,还喜欢笑,虽是初来到,却仿佛和齐姜已很熟悉,整座宫殿都回荡着她的话语和笑声。
正说得高兴时,庄无垢突咳嗽了一声,跟随她而来的数个侍女立刻紧张起来,有人立刻端来一杯热茶,有人立刻上前轻轻替庄无垢轻抚着脊背,有人递上香帕,有人忙着询问,忙成一团。
齐姜看得失笑,这般阵势也可看出,庄无垢所受的疼爱程度确实不同一般。
庄无垢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些伺候,挽着齐姜的手臂说:“嫂嫂,总待在宫里会闷坏的,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齐姜挺喜欢这个娇憨的女孩子,便问道:“五公主想去哪里?”
“嫂嫂,叫我无垢。”庄无垢说着拉了齐姜出去,“我有一年未回都城,正好带王嫂出去走一走。”便喝令那些侍女不得跟来,连阿瞒也不许,弄得阿瞒只能哀怨地在一边跺脚,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远去。
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一走上街头,自是惹人注目,庄无垢和齐姜流连在各个小摊前,并不在意那些好奇的目光。
走了半日,庄无垢兴趣盎然地停在一个卖斗蟋蟀的小摊前,摊主见着是这样美丽的两个女子,心里顿时乐开花,殷勤地拿出了更好的几只蟋蟀出来让庄无垢和齐姜看。
两人逗得有趣的时候,一只蟋蟀突然跳出斗盅,蹦到了街上,庄无垢急忙扑过去想抓。
齐姜抬头,骤然见几匹骏马载着人正飞奔而来,霍然一惊,疾步上前,将庄无垢一把拉了回来。
与此同时,最前的那匹马已到跟前,马上之人急忙拉绳,刹住了马步,马匹昂首长嘶,不断喷气。
庄无垢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吐口气,抬眼看时,不觉叫出声:“怎么是你?”
齐姜才看清马上之人竟是大司马蒙错。
“街市之地怎能容你这般骑马?”庄无垢呵斥道,有着几分怒气。
蒙错跳下马,拱手道:“蒙错惊扰了两位公主,请恕罪。”
“恕什么罪,我敢定你罪吗?”庄无垢道,“蒙大司马军法严令,怎么到了都城就这样放肆了?”
“蒙错身有急事,不当之处,还请公主见谅。”蒙错道,话虽客气,语气却甚为冰冷。
“你现在没踏到人,自然这般说话,等你真踏着人了,还能叫人见谅吗?”庄无垢却是得理不饶人。
“公主,蒙错并非有意。”蒙错说道,“蒙错有要事在身,需先走一步。”
“无意也有罪,我当初也是无意弄坏了你的马,还告到王兄跟前,王兄便责怪我了,你不许走!”庄无垢气道,伸手抓住了马绳,“嫂嫂,你说,他现在还有没有理?在街道上横冲直撞,真伤了人,怎么办?”
齐姜看看气得满脸通红的庄无垢,又看看一脸漠然的蒙错,突瞥见斗盅里的蟋蟀又蹦出来,便唤道:“无垢,蟋蟀又跳了。”
庄无垢闻言回头看,不禁放开了马绳,追过去抓那蹦跳着的蟋蟀。
蒙错一转马头,匆忙说声:“蒙错告辞。”带着身后几个骑将飞奔而去。
待庄无垢回头时,也只见几缕尘土飞扬了。
“无耻小人。”庄无垢低声说了一句,见齐姜看着远去的这几个人似若有所思,便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嫂嫂,那样的蛮人不需多理睬,我们回去罢,不然王兄要找人了。”
待两人回到宫里时已近黄昏,庄无垢踏上高台,看到正门的碧瓦在夕阳下闪着金光,突而道:“嫂嫂,你知道吗?以前,王兄会带我到这屋檐上,从那看下去,可一览郅城。”
齐姜回首看看高台下那片连绵的黑瓦,道:“站在高处,看到风景自是很美。”
“可是,有人已经看不到美景。”庄无垢叹口气说道。
看着这个突而似有些忧伤的女孩子,齐姜问道:“无垢为何会这样感叹?”
庄无垢看着她道:“嫂嫂见过我姊姊了吗?”
齐姜摇头,她曾听说过楚王有两个女儿,但来楚国后,也只是在今日才见到了庄无垢,想来也颇是有些奇怪。
“我姊姊本来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只是,在母亲去世后,她哭了三天三夜,从此眼睛再也看不见了。”庄无垢道,“不管找了多少人,总是治不好,我担心姊姊真的再也也看不见。”
齐姜心里突一窒,不禁抬手轻按着胸口,那里有一种突然而至的闷痛。
“嫂嫂,怎么了?”庄无垢见她神情有些不妥,忙问。
齐姜放下手道:“没事,我只是想,踏遍天下总会找到能治的医者,无垢,你信吗?”
庄无垢点点头,道:“我自然信了,这天下我总会踏遍的。”
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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