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身上前跪身道“多谢玉贵人相救,方才奴婢冲撞了玉贵人,请玉贵人责罚。”
玉贵人不怒不恼,只蕴了一抹淡淡笑意,伸手虚扶了我一把“起来罢”
我有些受宠若惊,垂首道“玉贵人厚恩,奴婢自当铭记心中!”
她淡笑道“你便是慎儿吧?”
我惶恐“玉贵人怎知奴婢贱名?”
她面色温和带暖“今日太后寿宴之上,你的机智应变分外出彩!自当让人过目不忘。”
“奴婢拙计让贵人见笑了。”
她望了望我刚刚伫立的朱墙下,那残破的一角褪色飞檐,看向我的目光愈发赞赏“不想你机智如此,也是对旧主忠心耿耿的,这份忠心在这后*宫更加难能可贵,”她说至此处笑意微顿,语带深意“只是她现已是待罪之人,你若有心,在这节骨眼上就应莫与她有一丝一毫的关联,只有这样她才有翻身之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在皇后*宫中初见她时,只觉她沉默寡言,难与人亲近。不想她今日竟会帮我,还对我说出这样的良言。不禁对她微有好感“奴婢多谢贵人忠告。”
她含笑“夜色渐浓,你快回去吧,免得叫旁人瞧见再生出是非。”
拜别玉贵人,一步疾步赶至养心殿,却见一身穿石青宁绸宫服小太监恭立于南殿外,瞧见我紧步迎上来,言语中带着急切意味“慎儿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奴才侯您多时了”
我并未见过此人,眉头微蹙问道“不知公公是找奴婢有何事?”
他道“奴才是刘公公的徒弟乐子,皇上在正殿龙颜大怒了,刘公公吩咐奴才赶紧来请慎儿姑娘到正殿。”
我心中咯噔一声“公公可知皇上是为何而气恼?”
乐子一脸唏嘘,道“许是为前朝的事吧,哎!皇上的性子哪能由得做奴才的揣测!”
我迟疑着说“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奴婢怕是也说不上话啊!”
他挤出一丝笑意,“不用姑娘说话,姑娘去便成了”他瞧我一脸迟疑的模样,噗通跪了下去,恳切道“慎儿姑娘,求您体恤体恤奴才们吧,皇上龙颜大怒难为的尽是奴才们了!求姑娘垂怜。”
我慌忙扶他起身“公公这是做什么,刘公公若要奴婢去奴婢便去就是了,只是奴婢人微言轻若是帮不上什么忙,还望公公体谅。”
他这才破涕为笑,万分感谢道“多谢姑娘体恤!请姑娘跟奴才这边来。”
我随在他身后直至快进正殿时,方道“劳烦公公泡杯霍山黄芽来,要通翠的翡翠碧玉茶盏奉上来。”
他脸色微微疑惑,还是应声转道去泡茶。我环视着院中争相开放香气馥郁的百花,目光定视在那红如霞蔚的簇簇海棠花,曾与年妃去过很多妃嫔的宫宇,她们院中都种有红海棠,在后*宫中种植最多的花不一定是最美最珍贵的,但一定是皇上最喜爱的。
我顺手撷了两朵开的灿烂的红海棠,待乐子递来茶盏时将红海棠放于茶盏边缘做点缀,通透的翠玉印衬着红霞般的海棠,就如采撷了一副绿枝陪海棠的一景,煞是喜人。乐子躬身替我开了殿门,还未进内殿就听一阵接一阵的怒不可支呵斥声。
我缓步而进,只见内殿中瑄祯坐于紫檀木盘龙浮雕扶手椅上,单手支着额角,双眉微阖。一对浓眉紧蹙似要插进发鬓般。
旁下跪着五体投地叩首的刘阜立,他大气不敢喘一口,身侧是碎了一地的青瓷茶盏。
我深吸一口气,微微福了身子“皇上万安。”
瑄祯微微睁眼,瞧见是我,紧抿的唇瓣微微有了弧度“你怎么来了?”
我端着茶盏盈然向前,将翠玉茶盏呈至紫檀木浮雕祥云九龙长桌上,柔声道“春夜干燥,奴婢泡了霍山黄芽,此茶鲜醇浓厚,皇上饮了消火去热最为适宜。”
瑄祯触及海棠,目中笑意愈浓,望着我温声道“茶好,这微末的工夫更妙,你这小女儿家的心思果然更精细些!”他说完,眼眸微垂看了看刘阜立,沉声道“还不退下!”
“谢皇上”刘阜立忙叩首谢恩,起身时微抬双眼,望向我目中浓浓感激之意,罢了欠身退下!
偌大寂静的内殿就只剩了我与瑄祯俩人,触及他望着我似笑非笑的眼神,我慌忙避开视线有些局促不安,正想俯身告退,却听他淡笑道“朕头有些痛,你来替朕揉揉”
我轻咬唇瓣低声应是,缓步走至他身后,伸手按上了他的脑仁轻轻揉动着,动作小心而谨慎。
瑄祯双目微闭,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你怎么不带?”
“嗯?”我一时不明他意欲所指。
瑄祯轻笑一声,一只手伸向脑后精确的抚摸上我脖颈前垂挂的彩悦“朕送你的彩悦,为何从没见你带过?”
我嗫嚅着道“那条彩悦太珍贵了,与奴婢的身份不符,所以…”
瑄祯只浅浅“嗯”了一声,未再深究。空气中浮动着阵阵的安宜香。静下来的默然空气有些压抑,我迟疑着打破寂静“皇上…是为何而怒?”
他浅笑“你认为呢?”
这样的事我怎好贸然揣测,他这样反问岂非有意为难我。“皇上若不肯说便算了,又何必为难奴婢”这话一说出来我便后悔莫及,话中竟带着一丝赌气意味。我忙紧了一句“奴婢冒犯,皇上恕罪!”
他却并未有愠色,语中带着深深的笑意“话都说了,朕再想怪罪于你岂非迟了?”
我轻笑道“不迟,皇上若怪罪奴婢,降罪便可,只是既然皇上已说怪罪迟了,一言九鼎,皇上自然不能再治罪与奴婢”这话中竟带着连我自己都未察觉的撒娇意味。
瑄祯朗笑出声,伸手将我的双手拉至他的肩臂处,我并未防备,一下紧紧得贴近他的背部,鼻翼间是瑄祯浓重呼吸与他身上的龙延香交错涌来,暧昧的意味如波浪般朝我与他宣涌而至。他转头望向我,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我能看清他黑褐色眼仁中溢满的浓重笑意“你倒真会取巧!”他的声音低沉而柔情。我窘迫的忙想起身拉远与他的距离。
他却紧紧执着我的手臂“别动”说着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擦拭着我脸上用螺子黛点的黑点。他温热的呼吸呵在我的额头上,深邃眼眸中印出我的脸颊飞红,只觉得心中似有密密的小虫啃咬般,痒而无力。
须臾,只见瑄祯擦拭我脸颊的手不知何时已半拥着我的身子,他嘴角上扬,眸中的笑影更深,直要望进我心里般,口吻轻柔如四月风“这才是朕的慎儿。”这句暧昧动情的话却如凉湖灌顶,脑中那张宣硕哀伤的俊颜一下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心中一骇。忙推开瑄祯的手臂,向后退了几步俯身道“奴婢…奴婢先告退了”我说罢也顾不上礼仪,匆忙的落荒而逃。
一路上跌跌撞撞,慌逃般的进了南殿,紧紧背靠在门上,我抚上酡红的双颊。传入手中那灼热的温度让我心中暗恼,我是怎么了?猛然又想起那挑绣着小象的彩悦,我必须要去浣亭将它拿回来还给皇上…
次日晨起,帐中好梦的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请稍等”我惺忪着眼,起身披了一件春衫开了殿门,只见一位约莫已过天命之年的老嬷嬷含笑立于门外。
我并不知此人是谁,但瞧她一身颇为体面的装束,心中已隐约猜到此人身份,我忙躬身福了礼恭声道“奴婢慎儿给晋芳嬷嬷请安!”
她面含笑意“你怎知我是晋芳嬷嬷?”
我温婉笑道“嬷嬷伺候皇帝多年,定是蕙质兰心之人,奴婢自然一瞧便知。”
“果然伶俐”晋芳姑姑笑意慈祥“不枉皇上的慧眼识英”
我谦逊道“嬷嬷谬赞了”说着侧身与她让路。她却并无进殿之意“姑娘梳洗一番吧,收拾妥当便到后厅,我交予你所干的事宜。”
待到我收拾一切妥当,穿过画廊来到后厅,花色红滟阳光透暖。只见后厅端站着一排宫人,晋芳姑姑立于前方一个一个安排事宜,待她瞧见我,打发了旁的宫人对我道“皇上的意思是将你安排到御前,你只管好好按我说的去做,自然前途无量。今早皇上去了储秀宫恐怕需带上几日,这几天你便不必学御前侍奉,只需做些旁的轻巧事宜便是了。”
听到皇上这几日不在养心殿,我悬挂不安的心境如卸负重一般稍稍安慰,有了昨日的事情我真不知该如何见他。
晋芳嬷嬷交代我的无非是一些十分洁便轻巧的事宜,有了往日在年妃宫中砥砺的经验,这些都做得得心应手格外利落,晋芳嬷嬷对我的好感也不断加升。
时间如白驹过隙般,这样平静而单调的日子我已十分习惯了。岚贵妃的龙胎经过几日的细心调养已完全康复,储秀宫那里也传来消息,皇后娘娘也渐有起色。只是身子到底本就重病负荷,要想完全康复丝毫无恙恐怕是不切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