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她这样说,不禁哑然“小主,难道…您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被陷害的?您…知道哪个人是谁?”
舒常在苦笑着“知道,知道又怎样?皇上不相信我又能如何?出生在皇家就是这样悲烈!”她的笑颜宛如皓月当空,洒落无数清辉,更如冬日灰颓天空下绽放的一朵雪,虚弱而绝望。听在我心中如同一颗毒针一般发芽长大!
舒常在又深深瞧我了一眼“在这宫中知道的越少才能活得越久!”她虚弱的轻咳了两声,喃喃道“当年我就是知道的太多,否则又怎会被她视为眼中刺?!”
我心中一片惊然!嘴如同灌了铅一般张也张不开!
舒常在唤来春玥,“送她出去罢!我累了。”
“是”春玥朝我颔首示意“慎儿姑娘请这边!”
我又向舒常在服了礼,方才跟着春玥出了千禧殿。
园中的芭蕉被风一吹仿佛层层叠叠的碧波涌来,亦仿佛我心头无尽的心事与哀愁。缓重的步子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课外响亮,幸好!幸好!在这危机四伏的宫中,我只是一个小小宫女,幸好幸好!
梅花疏散而淡薄的香气幽幽传来,绕过幽径,竟在腊梅丛中看见一道欣长的身影,负手而立。在疏朗的月光在依稀可见他脸上的浅浅愁容与怜惜!许是我的步子惊动了他,一声阔朗的男声转来“谁在那?”
借着月光瞧见他身上的团龙密纹的金黄图样!我心中一惊,忙跪下身子“奴婢是秾玉殿的慎儿。”
静了许久,他一声“起来吧!”
“谢皇上”我站起身来,只垂首站在一旁,此时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好生尴尬!
只听他和颜问道“秾玉殿的宫女怎会在这千禧殿后院?”
我嗫嚅着道“奴婢…奴婢是给舒常在来送药了。”
“宫中都是趋炎附势之人,也难得有你这样,还愿意挂念她!”
我想起他对自己孩子和舒常在的凉薄,只觉的胸中窒闷“奴婢只是尽自己本分!”
他却不作声了,我不敢抬头,低声问了一句“若皇上无旁的吩咐,奴婢先告退了!”
只听淡淡一笑,他的话中带着浓浓笑意“怎么?宫中都在传朕是好色昏庸之徒,怎的骇的你都不敢抬起头看朕吗?”
我忙答道“并无这样的传闻…奴婢…奴婢只是因为相貌丑陋怕脏了皇上的慧眼!”
“无妨,相由心生,心有善念的人不需美色遮掩。抬起头来!”
“是”我纵是百般无奈,也只好抬起头来。只见他站在月下,头戴赤金簪冠,长身玉立,丰神朗朗,面目极是清俊,只目光炯炯的打量我。“面容清秀,存有善念老天自是不会薄待你!”
我轻捏着绢子,声细如蚊“谢皇上谬赞!”
半晌,他才道“你回去罢!记住今天晚上的事,朕希望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会意“是,奴婢今天什么也没看见!”
他笑了笑,又深深望了一眼千禧殿,眼角似含着一缕悲伤与忧愁。而后转身踏着月色欣长的背影更显冷清,渐渐隐匿在夜色中!
我心中对他的冷畏似乎少了一点,在这宫中怕是谁都有无奈的!哪怕他是天子,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心中也是不坦然的罢!
我不敢停留,回了浣亭见纤巧一脸忧色,便安慰她了几句。
夜静的如水!躺在榻上,纸窗上印着院中秾茂的海棠,盘根错节一丫一丫都要缠到我的心底。心中是无限的感慨,叹舒常在的无奈,奕叹自己渺茫的未来!
次日清晨,我和纤巧早早起身来到秾玉殿,轻手轻脚的将殿前洒扫一番!不多时,玉莹打了帘子进来,扑来的香气呛得我眉心微颦,她一身与昨日的艳丽不差,精心用青黛描绘的眉眼再瞧见我时蹙成一团。她低声道“你们前去殿外罢!我伺候娘娘和皇上起身!”
我不欲同她争辩,只拉了一脸悻悻的纤巧候在殿外。纤巧气愤不过“小姐,为什么要怎样听她的指使,如今咱们和她的宫级也是一样的了!”
我望了她一眼“心里隐忍向来是你的好处,怎的如今和迎桃一般浮躁了?”
纤巧也略觉得自己有些急躁,只压下火气应了一声“是!”
不多时刘公公便匆忙赶来,瞧见我时,压低声音问道“皇上还睡呢?”
我道“是,还和娘娘歇息着。公公可是来催的?”
刘公公颔首道“是!瞧着日头快要上早朝了!”说着他躬身进了殿内!
天色渐亮,合媛姑姑着着一身素净的衫子从偏殿赶来,上前对我说“娘娘起来了吗?”
我回道“刚刚刘公公进去了,想来已在梳洗!”
合媛点了点头“纤巧去东厨将早膳传来,我进去瞧瞧!”
半晌,只见年妃盈盈将皇帝送到殿外,身后簇拥的跟着合媛玉莹和刘公公!待到那抹金黄消失在延禧宫外,年妃方才翩跹到了殿口,收住笑意,瞧了瞧我和纤巧守在殿外,问道“你们怎么不进殿侍奉?”
纤巧早是心存不满,回道“回娘娘话,奴婢和慎儿本是在殿内,只是玉莹姑娘说她一个人伺候就行了,这才打发奴婢们出来!”
“是吗?”年妃瞟了瞟一旁笑靥如花的玉莹,嗤笑道“本宫和合媛都不在了吗?本宫竟不知如今的延禧宫已是你玉莹在当家?”
玉莹一听,忙跪下身子“奴婢没有,奴婢只是想奴婢是娘娘家生奴才,从小伺候娘娘,娘娘习惯了,别人手生伺候娘娘的不周全!”
年妃听到她这样一说,只似笑非笑着,悠悠一叹“你也就是念着你和我从小长大的情份罢!瞧瞧你今个打扮!早已逾越过了宫女的身份!若是这奴才远远见了你是不是还要喊你一声“玉小主”啊?”
玉莹本来希望这样说可以让年妃念着自己从小的情谊,所以才有恃无恐,哪知年妃说的这话份量极重,忙叩首道“娘娘明鉴,奴婢一直忠于娘娘,不敢怀有二心!这样隆重只是不想丢了娘娘的脸面!”
“脸面?”年妃冷笑一声“你如今这样打扮,让宫中好事的婆子嬷嬷瞧见倒在背后嚼本宫的舌根,难道本宫不中用了吗!竟需要让你打扮的花枝招展留皇上?”
这句话一出,玉莹脸色已变的惨然,竟愣愣的忘了为自己辩护!我更是明白年妃早已不满玉莹在宫中的嚣张跋扈,如今她这样明目张胆更是惹恼了年妃!
年妃瞥了一眼脚下瘫软如同软泥一般的玉莹,懒懒对合媛道“本宫记得浣衣房前不久有个丫头去了!”合媛姑姑立刻明了会意“是的,浣衣房正缺个丫头,奴婢还想去慎刑司挑个伶俐的来!”
年妃慵懒的扶着指尖上的蓝宝石雕花水晶护甲,神色悠然道“不用选了,本宫瞧着玉莹这几日似乎闲的很,就让她去吧!”
玉莹这才似回过神来,跪着移到年妃脚下,拉着年妃蜀锦绣并蒂莲衣缎,泫然道“娘娘…娘娘不要让奴婢去浣衣房,奴婢要在娘娘身边好好侍奉娘娘…娘娘奴婢知错了…娘娘……”
年妃轻笑了笑,弯下腰纤手单挑起她的下巴,见她一张清秀的脸已被泪水冲洗的和精心修饰的脂粉黏到一起,颇为狼狈。年妃似惋惜地说“瞧瞧,这样如花的脸蛋一哭还真是我见犹怜,可惜啊!你如此不安分守己,本宫怎么还敢留你在身边?你也是跟着本宫的老人儿了,本宫让你且去浣衣房砥砺砥砺你着性子,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玉莹哽咽着直摇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落着。
年妃放开她的下巴,冷冷道“合媛,把她带下去罢!”说完不再看她,径直走到殿内“慎儿,你进来!”
我欠着身子随年妃进了秾玉殿,耳边还隐隐传来玉莹的哭闹求情声!年妃只坐在紫檀木镶螺钿透雕勾卷纹圆凳上,一双秀眉紧蹙,满脸不耐烦道“只知道吵吵嚷嚷,烦死了!”
我斟了杯雪顶含翠呈给年妃“娘娘生气事小,伤身事大,还望娘娘仔细身子!”
年妃接过茶,轻闻了闻“茶是不错的。”
我含笑道“这道茶是雪顶含翠,皇上叫内务府特地献给娘娘的,这道茶清冽沁香,解火最好不过。只是性凉,奴婢加了些许玫瑰,玫瑰性温,娘娘喝了解火却不至伤身子!”
年妃掀开茶盖轻抚了抚,方细细一品,笑道“你最是伶俐不过,玉莹要是有你一半,何至叫本宫如此?”
我垂首道“奴婢谢娘娘谬赞,玉莹姑娘只是性直罢了,娘娘切勿挂在心上!”
年妃望着我,温言道“难得你如此豁达,只是…”她突然语气一冷“太过聪明也未尝是一件好事啊!”
我忙跪下身子道“奴婢愚笨,还望娘娘指点。”
“哦?”年妃只笑而不语,半晌望着我淡然道“听说你昨夜去了千禧殿?”